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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陸明遠逡巡一圈,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覺得,保安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所謂「藝術家」相比,並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除此以外,家庭主婦也值得被尊敬----只要一個人付出了勞動,在合法範圍內生存,他們都應當被鼓勵。

    陸明遠不知所謂地笑了。

    蘇喬挽住他的手臂,與他十指相扣,在戚倩面前圓場:「陸明遠可能是想體驗一下生活。而且,前段時間,宏升內部出了事,蘇展被人捅成重傷,還有一位清潔工跳樓,陸明遠不放心我……我早就準備把他調到設計部了,那裡有更適合他的位置。」

    她大約是頭一回語無倫次。

    陸明遠沒有接話。

    算是默認。

    戚倩的丈夫搭了一腔:「年輕人歷練一番,不礙事。我像陸明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部隊裡當兵,每天給全班疊被子,參加訓練,負重跑步,不知道未來在哪兒。」

    他笑得和藹,巧妙地轉移話題:「你們大學軍訓過嗎?在野外,做封閉式訓練。」

    蘇喬應道:「參加過,但是,肯定沒有您當年辛苦。」

    她試圖為陸明遠挽回面子:「我也覺得年輕人,吃點苦是好事,還能豐富閱歷。我認識很多家族企業的繼承人,都是從基層做起。我爺爺在世時,經常和我們說,人生不是爬山,是遊船,會不斷拓寬水域,打開眼界。」

    其實蘇景山沒說過這句話。

    這是蘇喬臨場瞎編的。

    戚倩的丈夫卻信以為真。

    他好像還認識蘇景山,不由得更加佩服老爺子:「哎,你爺爺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商人。」

    他們兩人隨口閒聊,旁邊的戚倩卻坐不住。

    她雖然多年不曾見到兒子,但也是一位尋常的母親,她會牽掛,會擔憂,會替他的未來做打算。

    戚倩輕聲問他:「明明,你做保安多久了?」

    她嘆氣:「薪水倒是次要的,你在保衛科上班,能學到什麼東西,有什麼發展前景?」

    陸明遠回答:「幹得好,能做保衛科的科長。」

    他原本想保持沉默,但是沉默也不禮貌。硬要他說出一句話,他便只能這麼說了。他還想到,很多年前,陸沉剛做上總經理助理時,必定認為,自己能學到很多東西,且有長遠的發展前景吧。

    室內再一次冷場。

    蘇喬恍然察覺,陸明遠與他的家人仍有隔閡。她看向陸明遠,溫柔地開口:「無論你想做什麼,跟我說一聲就行。」

    而後她起身,鄭重道謝,正式告辭。

    當夜凌晨時分,蘇喬和陸明遠方才回到自己的家。

    陸明遠獨自上樓,去泡熱水澡了。而蘇喬留在書房,打電話喊醒了競標小組的組長----組長聽聞方案泄露,差點嚇得尿褲子。

    蘇喬漠然道:「好在我們發現及時。」

    另一邊的組長滿頭大汗:「不可能,蘇總,真的不可能。我們組裡的人員,篩選了好幾遍,大家都簽了保密協議……大家都知道這個後果,一旦泄露,就要承擔責任,賠錢陪得傾家蕩產。」

    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

    組長更擔心蘇喬懷疑他。畢竟除了蘇喬以外,就屬他自己權限最高。

    蘇喬神志清明道:「你不要著急。」

    她站在窗台邊,觀望夜色中的雪景。銀霜掛滿枝頭,燈光忽暗忽明,照亮烏壓壓一片沉雲。

    今日的天氣糟糕,蘇喬的心情也起落不定。她拆開了戚倩饋贈的文件,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一頁,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審視,她很快發現,顧氏集團百分之百抄襲了他們的方案。

    剽竊別人的心血,真是噁心死了。

    他們用最簡單的方法,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變成自己的,蓋上不知羞恥的烙印,用以追求更廣大的利益。而且由於國內版權保護的薄弱,只要他們沒有大段大段地複製粘貼,都要經過漫長的取證、扯皮、方能判決。

    蘇喬輕輕合上了檔案袋,心道:全他媽是垃圾,那幫早死的東西。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她想一把火燒了顧寧誠。

    即便如此,蘇喬仍然對組長說:「我相信團隊內部的每一個人----因為你們所有人,都是我自己選的,我的眼光沒有問題。」

    組長聽出了弦外之音:「蘇總,外人接近不了我們的方案……」

    他甚至懷疑蘇喬的男朋友----那個混跡於保安部的帥氣小白臉。他如同一位直接進諫的言官:「我們做完補充方案,絕不能放過泄密的人。」

    蘇喬道:「這個不用你管,我會派人去查監控記錄。」

    她與組長商量了對策,暗嘆,幸好有了戚主任的援手,讓她掌握了顧寧誠的底牌。

    蘇喬忙到凌晨一點,沖了個澡,心緒不寧地爬上床。床頭壁燈光暈柔和,陸明遠在燈下看書,書是英文版,講述了二戰時期的一個男人,以及他們家族經營的動物農場。

    陸明遠翻了一頁紙,視線仍在書上:「你忙完了?」

    蘇喬扯掉浴巾,滾進了他的懷裡。

    她絮絮叨叨地說:「沒忙完,但我困了,想睡覺。」

    陸明遠贊成道:「是該睡了。」

    他扶了一下旁邊的鬧鐘,再次提醒蘇喬:「你看,凌晨一點了。這個時間段,你再工作,只會越來越困。」

    而後他甩開了書,把柔軟的被子抬高,裹住了蘇喬整個人,只露了一張臉在外面。

    他沒忘記關燈。

    「啪」的一聲,臥室被黑暗淹沒。

    窗外飛雪盛大,狂風呼嘯,「嗚嗚」不止,院中的樹木都在不斷地顫動。它們將落葉獻祭給了深秋,留給嚴冬的,便只有光禿禿的枝幹,平添幾分凜冽寒意。

    陸明遠身上溫暖如火爐。蘇喬與他緊貼到一塊兒,片刻後,她又抬起腦袋,緊張地問:「糖果在客廳嗎?它要是在院子裡,會被凍壞的。」

    陸明遠悠然道:「糖果在客廳的狗窩睡覺。你在書房打電話的時候,我給它加了一床棉被。」

    蘇喬放下心來:「那就好。」

    她閉上雙眼,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尤其是在戚倩家裡,那個有關保安的話題。蘇喬總覺得,她用俗事困擾了陸明遠。

    蘇喬忽然說:「如果你沒遇到我,你可能會過得更好。」

    「不,」陸明遠一口否認,沉沉黑夜中,他輕吻蘇喬的額頭,「我會做一輩子處男。一個人來,一個人走,死了以後,墓碑都是孤零零一塊。」

    死了以後,墓碑都是孤零零一塊。

    這句話,實在窩心。

    蘇喬順著他的意思說:「那你現在有了我,你不是一個人了。」

    陸明遠道:「嗯,等你有空懷孕,我再和你生幾個孩子,湊成一家人。」

    蘇喬糾正道:「你不要用『湊』這個字,顯得特別不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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