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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陸明遠坐得端正,誠實道:「我認識林浩的時間挺長。他是我同學,當時的班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數學不及格。我們在數學課上,一起自學了新華成語字典。」
他這一句話,揭開了塵封已久的經年往事。
林浩搖頭嘆息:「往事莫要再提。」
他抬起雙手,兜住後腦勺,嗷嗷叫喚道:「姥姥,我好餓啊,您的乖孫子長途跋涉,餓的只剩半條命了。」
姥姥連忙洗了兩個蘋果,切成水果塊,用牙籤串著,擺到了他們面前。
她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又笑著說:「浩浩,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啊?」
林浩吃著蘋果,故意取樂道:「他啊?他叫明明。」
陸明遠一手撐腮:「不是,我姓陸……」
他還沒說完,姥姥便打斷道:「哎呀,陸明明,這名字好,惹人疼的。」
姥姥是個熱心腸的人,沒一會兒便開始打聽陸明遠情況,連翻誇讚道:「學藝術的好啊,高雅,有文化,超脫咱們普通老百姓的那一層兒,不說別的,你平時多畫幾幅畫呀,掛在家裡的旮旯胡同,瞧著多美啊。」
她笑著問:「陸明明,你談對象了嗎?你要想在北京長住啊,姥姥幫你找一個?」
一旁正在泡八寶茶的姥爺也搭了一腔:「咱們家對門那個小丫頭,在宏升上班呢----就那個大公司,有學歷,模樣也周正,陸明明,你有興趣嗎,咱們老倆口給你們牽條線。」
這是周一的下午,陸明遠沒有當班。
冬天太陽落山早,不到五點,日影開始西斜。陸明遠心想,他要趕在六點之前,返回宏升,接蘇喬下班。
他伸開左手,骨節勻稱而修長,無名指上套了一枚戒指:「我是有家有室,有老婆的人。」又站起身,告辭道:「感謝招待,我得早一點去公司接她,五六點交通高峰,路上容易堵車。再遲一會兒,就過不了路口了。」
姥姥忙道:「哎,我曉得,你們年輕人時間緊。」
她撥了撥林浩的頭髮,數落道:「瞧瞧你朋友,都結婚了,你啥時候找個對象啊?」
林浩先是驚奇陸明遠悶不吭聲地結婚了,隨後又碎碎念道:「你們家對門的那個姑娘,在宏升集團上班的,介紹給我不行啊?」
「那哪兒成!」姥姥怒喝道,「你都紮根在外面了,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次,哪像人家明明,知道住在北京。把人家姑娘介紹給你,那是讓你霍霍人家!」
林浩忽然火冒三丈:「咋了,萬一我倆王八對綠豆……」
陸明遠經常覺得林浩用詞很高級。比如「王八對綠豆」,「三條腿的蛤蟆」,諸如此類的比喻,林浩張口就能來。
他忍不住多聽了一會兒。
林浩理直氣壯道:「我倆王八對綠豆,看對眼了,她愛我愛得身不由己,我愛她愛得死去活來,那還等什麼?不就立刻結婚了?她管我住在非洲還是歐洲呢?」
姥姥唉聲嘆氣:「你爸媽都走得早,沒人教,沒人拉扯,你啥時候能安定下來啊?我和你姥爺年紀也大了,你抓緊點兒,我們還能幫你帶孩子。」
林浩像是被針戳了一下的氣球。
頓時沒了脾氣。
他之所以和陸明遠關係好,除了他們倆數學都差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陸明遠的父母不管兒子,而林浩的父母管不了兒子。早在林浩幼年時,他的父母便因一場意外去世了。
有些外表咋咋呼呼的人,卻經歷過哀哀戚戚的事。
林浩的嗓音低如蚊蠅:「那我也……急不得啊,您說是吧?我沒啥上進心,也就在外面炒炒外幣,用低於中行的匯率,倒賣英鎊歐元人民幣,存了一點錢,又很快花光了……這樣怎麼找老婆啊,我也想在這兒定居啊。」
他抱著姥爺家的枕頭,腦袋埋進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聞到了一點久違的、家的味道。
不知為何,眼睛酸澀。
姥爺為了圓場,抬手拽住陸明遠:「來來來,陸明明,你給他講講吧,他不開竅呢。」
林浩前幾年處過幾任對象,若論經驗,其實是林浩更豐富些。
陸明遠被趕鴨子上架,竟也拍了一下林浩的後背,隨後道:「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住在哪裡,都是你的權利,沒人強迫你。至於追老婆……要靠天賦和運氣,我教不來。」
林浩稍稍癟起了嘴:「哥們,別藏私啊。」
陸明遠舉例說明:「我在公園寫生,也能撿到小喬。哥們,這要怎麼教給你?鼓勵你學畫畫?」
林浩做了個抱拳的手勢。
陸明遠不便久留,正式告辭。
當晚,他如願接到了蘇喬。
他們沒有立刻回家,驅車開往蘇家老宅。再過幾天,蘇喬的爺爺去世便滿一周年,他的長子在家舉行了宴會,邀請老爺子生前的各界朋友----算是借著父親的名義,套攏大家的關係。
諸位股東悉數到場,不少人心中可惜----蘇展不能來。
蘇展依然臥床不起,今日的焦點莫過於蘇喬。她八面玲瓏,誰都認識,和許多人打了招呼,最後扎在股東堆里,與他們玩起了撲克牌。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隨便打牌,太沒意思了,咱們玩點小的?」
蘇喬坐在里座,一旁的侍者為他們洗牌。
那位侍者精神十足,身量頗高,穿著黑色馬甲裝,手勢和動作都很麻利。一看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而不是隨隨便便拉出來充數的。
蘇喬對面坐莊的,則是一位董事會成員,姓郭,人稱「郭董」,大腹便便,五十多歲。用時髦一點的話說,郭董是蘇景山的「鐵粉」,常年和蘇喬抬槓,董事會的資深槓精。
現如今,郭董又說:「蘇總啊,您看,這是從哪兒來的裁判,澳門賭場?瞧他那樣子,敏捷專業,一般人可請不起。」
蘇喬無聲地微笑,望向了一旁的葉紹華。
葉紹華接收蘇喬的眼神,顛兒顛兒跑過來,告知道:「郭董,這人啊,是我找的。大伯父開聚會,沒點活動怎麼行?」
他卻沒說,打撲克牌,是蘇喬的意見。
郭董深知葉紹華毫無城府,心裡就當了真。
水晶吊燈一字排開,投映敞亮的光芒,玩家都坐在玻璃桌前,一舉一動瞞不過鄰桌,郭董心下稍安,不再支吾著抬槓。
蘇喬道:「我聽說,爺爺曾經帶著大家,去澳門賭場,還有拉斯維加斯放鬆了幾次。而我呢,才剛上任一個月,公司的事情又多,沒辦法重現我爺爺的胸襟,要不這樣吧,我們今天玩幾局,就當是紀念爺爺了。」
她瞥了一眼秘書。
那位秘書一看就是個好相處的,滿身的書生氣,不像是會誆人的樣子。他恭恭敬敬地問:「蘇總,要拿籌碼麼?」
蘇喬端起酒杯,回話道:「你問問董事們的意見,我不太會玩,籌碼還得找別人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