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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陸明遠放緩了語氣,又問了一句:「難道你不想順利回國麼,工作再重要,能比得上身家性命?」
比得上。
蘇喬在心中回答。
她擺了一下手,接話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片刻之後,蘇喬又和陸明遠商量:「不過,我還是想睡這個房間。其實你也擔心我啊,你就別拒絕我了。」
她態度隨和,語調輕快,頗有一種耍無賴的意味。
因為不想讓蘇喬半夜出門,陸明遠向她妥協。
這一晚,他和蘇喬同居一室。
躺在一張床上是不可能的。陸明遠拿出多餘的被子,鋪在了地毯上。他平常睡覺喜歡脫衣服,脫到只剩內褲,今天卻變得格外保守,直到關燈鑽進被窩,他也穿著齊齊整整。
蘇喬就趴在床角,居高臨下俯視他。
「喂,陸明遠,」蘇喬道,「你睡著了嗎?」
陸明遠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回答道:「睡著了。」
蘇喬往前挪動一段距離,調戲道:「你都睡著了,還能聽見我說話,難不成你的夢裡也有我?」
夜色濃重,窗簾遮擋了星光,陸明遠的被子蓋得嚴實,如同潛身於黑暗。他回想過往的一個多月,想到的都是蘇喬怎樣開玩笑,或者評價他的作品,偶爾和他談到未來,她的語氣總是充滿期待。
她熱情活潑,善於逢迎,有些話嘮,做飯很難吃----陸明遠嘗過她燉的雞湯,卻忘記食材和配料都是他自己放的,蘇喬只負責掌管火候。他曾經向她推卸做飯的責任,此後沒幾天,他又默默回歸了廚房。
原來樁樁件件的瑣事,他都記得。
陸明遠道:「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夢到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他為自己辯解:「林浩家的那條牧羊犬,我也夢見過好幾次。我在夢裡和它玩過飛盤。」
蘇喬被他的話逗笑。
她沒見過像陸明遠這樣好玩的人,她隨口問道:「你給那隻牧羊犬畫過畫嗎?」
陸明遠道:「畫過,被林浩拿回家了。」
蘇喬把話題牽引到正事上:「我也想回家,不過事情沒做完。我不太清楚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我沒和他打過交道,他轉移過來的財產,你確定自己不要了嗎?」
「不要了,」陸明遠誠實道,「我打算去義大利,他住在羅馬的朋友家。你想回家,明天早點訂票,我送你去機場。」
蘇喬半真半假道:「我想讓你接受財產轉移,一方面是因為,這是老師委託給我的任務,另一方面是因為,財產數額龐大,我查不清來源。」
她掂量措辭,謹慎發話道:「我猜你心裡有顧慮,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那筆財產放在你這裡,也比放在你父親那裡更好。」
蘇喬恰如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輕聲稱讚道:「陸明遠,我覺得你是好人。」
陸明遠翻身平躺,微側過臉,看向了床上的蘇喬。
她將被子撥到了一邊,穿著一條紗織睡裙,領口略低,露出了精巧的鎖骨,還有大片的雪白肌膚。
再往下,她的胸型幾近完美,卻被睡衣包裹,不禁讓人浮想聯翩----如果把睡衣拉開,又能看見什麼?
如今已是五月,氣溫不高,夜晚莫名燥熱。
陸明遠平靜如常,視若無睹。
他謹記蘇喬的那一句:陸明遠,我覺得你是好人。
這一晚什麼也沒發生。次日一早,他從地上爬起來,踐行昨晚的承諾。他計劃把蘇喬送到機場,然後收拾行李,和林浩、江修齊他們告別,再動身前往義大利。
清晨水霧濃重,昨夜又下了一場雨。
還沒走出院門,蘇喬就拿出了手機,好像是在和律師事務所商議。電話那頭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隱隱約約說了一句:「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怎麼就做不好呢?」
蘇喬向他解釋:「是我沒做好,我和陸明遠溝通過了,他確實不想接受合同。我也去了那幾家銀行和資產管理公司,陸明遠的父親有不少海外資產,我們接手以後……」
她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里的那個人----大約是她的上司,再次打斷道:「你出國前是怎麼承諾的?」
蘇喬的通話音量不算小,另一邊的林浩和陸明遠都聽見了。
林浩道:「小喬回國以後,會不會丟了工作?」
「她英語流利,名校畢業,又很會交際,」陸明遠評價道,「不愁找不到工作。」
林浩調侃了一句:「是啊,還長得挺漂亮。」
他接著問道:「對了,你是怎麼打算的,為什麼突然要去義大利?」
陸明遠給出了合理的解釋:「我去採風。一天到晚悶在家裡,沒有靈感。你知道靈感有多重要嗎?」
當天下午,在面對江修齊的時候,陸明遠也是同樣的措辭。
不同之處只在於,江修齊一直認為蘇喬和陸明遠是一對,他發現陸明遠要獨自前往義大利,自然冒出了怨言:「小喬呢?陸明遠,你怎麼一個人來公司了?」
彼時正是下午四點,江修齊的公司位於某間大廈內。從辦公室的窗戶向外望,能看見整齊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以及更遠處綠意盎然的公園。
江修齊坐在黑色轉椅上,聽見陸明遠據實道:「她回國了。今天上午,我送她去了機場。」
「她會回來嗎?」江修齊道。
陸明遠直言不諱:「不可能回來了。」
「你們吵架了?」江修齊微微抬頭,與陸明遠對視,「不是我說你,你這個脾氣能不能改一改?這麼多年了,誰能和你相處融洽,誰沒和你吵過架?」
他既有板正他的傾向,也有泄憤的意思。
陸明遠和母親的聯繫甚少,江修齊卻經常向姨媽匯報情況。陸明遠的父母早年離婚,水火不容,出於這方面的考慮,陸明遠從不在表哥面前談及父親。
所以,在陸明遠看來,蘇喬的身份可以透露給林浩,卻不能讓江修齊知道。
他乾脆順水推舟:「我和她分手了,別再提了。五六月份,南歐的天氣更好,我想去度假。」
一個從未陷入戀愛的人,扮演不出失戀的沮喪。為了掩蓋自己的神情,陸明遠低頭看向地面,地毯的花紋形同水草,勾纏在一起,匍匐於他的腳下。
他忽然想起蘇喬臨走前,當著他的面,握住那個金魚石雕,信誓旦旦道:「等我回國了,我要把它放進魚缸,種上水草,再養幾條真正的金魚。」
江修齊仔細審視陸明遠,終於從他的神態中,挖掘出一絲不同尋常。
作為表哥,他不忍心再多指責。
「本來呢,你上一次畫展出名了,」江修齊道,「巴黎那邊有一個邀請會,我想讓你參加。不過你狀態不好,還是算了,你去旅遊吧。」
他和陸明遠、林浩三個人都認為,此時此刻,蘇喬應該踏上了回國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