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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44:57 作者: 素光同
    很快,酒瓶滾到陸明遠的身邊,又被他一腳踢了回去。除此以外,蘇喬還聽到,陸明遠用英文罵了一句更髒的髒話。

    她扭頭看他一眼,陸明遠便坦誠道:「我家附近治安不好。」

    他和蘇喬並排行走,走在坑坑窪窪,不知年代的石路上。他用一種平常的語氣,說著嚇唬人的話:「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爸在公司里幹了什麼,你們事務所的老律師,告訴你了嗎?他們不想自找麻煩,就指派了你……」

    講到這裡,陸明遠腳步一停。

    他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醉漢已經走遠,整條長街上,便只有他們兩人。

    巷子縱橫交錯,像是房屋堆砌的迷宮。蘇喬站在陸明遠身邊,亮出了自己的護照,水珠擦過她的指尖,她還以為哪裡漏水。

    抬頭一看,才發現下雨了。

    倫敦的雨說來就來,通常沒有預兆。燈色就在雨中氤氳如霧靄。陸明遠輕車熟路,撐起了一把黑傘,半面遮在蘇喬的頭頂,他依然和她保持距離。

    蘇喬調侃道:「你的包里裝了不少東西啊,雨傘、畫筆、飲料瓶……」

    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裡,街道被刷上了潮濕的墨色,陸明遠的表情也不甚清晰。他有意無意問了一句:「你的包里只有合同文件嗎?」

    雨水陰冷而綿長,蘇喬打了個激靈。

    她即將和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回家。

    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歷程中,這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就此放棄,轉頭回國,她便要一無所有了----對於蘇喬而言,失去錢財、地位和權勢,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她心中百轉千回,表面上笑得坦率:「我走得急,沒做什麼準備。」

    「哦,」陸明遠又問,「你想在我家住幾天?」

    他握著傘柄轉了一圈,使得水珠飛濺。

    蘇喬小時候也喜歡這樣玩雨傘。陸明遠隨意的舉動讓她側目。

    她理了理沾濕的長髮,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要看總體的進展。」

    接下來,蘇喬談到了房租和伙食費,以及履行合同之後,陸明遠能獲得的好處。她說得通情達理,邏輯清晰,可惜陸明遠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

    他們的溝通並不順利。

    夜裡十一點,他們抵達目的地。

    陸明遠的家獨門獨戶,緊挨著另一棟房屋。那屋子的主人也舉著一把長柄傘,站在門口抽菸。他身形高瘦,膚色偏白,眼見陸明遠走近,叼著菸捲笑起來:「巧了,出來抽個煙,都能碰見你。」

    毫無疑問,這人就是林浩。

    如果沒有林浩提供的消息,蘇喬不可能找到陸明遠。她在公園裡作出的解釋,符合部分事實。

    不過,此前的聯繫都是通過律師事務所,林浩並沒有見過蘇喬本人。他很快注意到了她,香菸的氣味飄散開來,他俯身湊近,詢問了一句:「Model escorts?」

    這兩個單詞,可以代指應召女郎。

    其實蘇喬的裝束很正式。只是來時的路上,雨水穿過了傘沿,或多或少淋到了她。

    深更半夜,一位衣衫浸濕的美人陪著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回家。從林浩的角度看來,他的設想合情合理,於是,他的笑容變得曖昧不清,繼續和陸明遠低語:「哥們,你開竅了?」

    陸明遠卻道:「開個鬼竅,你他媽發什麼瘋。」

    林浩的嗓門很小,隱沒在了風雨中。而陸明遠的聲音穿透水幕,讓蘇喬聽了個清清楚楚。

    「哎,」林浩吸了一口煙,唯恐天下不亂,「你這麼凶,會嚇到人家小姑娘。」

    然而他低估了蘇喬。她就站在台階上,安然自若,等待陸明遠開門。

    陸明遠打開房鎖,首先進屋,蘇喬跟在他身後,隨手關門。關門之前,她的目光與林浩交匯,竟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林浩掐滅了菸頭,只覺得今夜有些冷。

    而在溫暖的室內,蘇喬打了一個噴嚏。

    陸明遠的家不算大,但也足夠兩個人生活。客廳鋪著柔軟的地毯,牆上掛著幾幅油畫,其中一幅畫的下面,還有一座尚未完工的雕像。

    第2章

    那雕像足有一人高,囊括五官和四肢的雛形,神態接近新古典主義。被冷色調的檯燈一照,映出了大理石獨有的光暈。

    或許是因為不喜歡展示一個半成品,陸明遠用絨布蓋住了雕像。他到底還是很在意陌生人進駐家門,而且缺乏待客的熱情。

    他敲響一間臥室的房門,安排道:「你住這個房間。」

    頭髮濕了,外套上沾著雨水,他迫切地想洗澡。但是蘇喬還在這裡,她提點道:「你爸爸在宏升集團做董事長助理,做了三十多年,今年一月份,董事長出車禍去世,股權也沒有變更……董事長有三個兒子,五個孫子和孫女。」

    陸明遠對這一場豪門爭奪戰有所耳聞。

    今年二月,他收到父親的郵件,對方說要放下國內的事務,來歐洲散心。

    他意識到父親想從商業糾紛中抽身。

    一個在名利場摸爬滾打三十載的中年人,最後將自己的砝碼壓在了血緣關係上。他沒有暗示兒子如何幫助他,陸明遠也沒有主動詢問。

    蘇喬自認看準了時機。

    她接著說:「我老師是你父親的私人律師,為他工作了三十年,把他當成了朋友。」

    陸明遠脫下外套,隨手搭在衣架上:「付費的朋友?」

    「這麼說也行,」蘇喬退讓一步,委婉道,「不管怎麼樣,他們有三十年的交情。」

    陸明遠道:「我和你也有一天的交情。」

    他拎著浴巾走進衛生間,反鎖門的「啪嗒」聲,似乎格外清晰。花灑噴頭被打開,蒸汽肆意蔓延,他站在一片水霧中,想到還要和蘇喬共處一室,心情就變得更煩躁了。

    蒙了霧氣的鏡子照出他的身形,無論正面還是側面,都經得起苛刻的考量。可惜這幅景象無人欣賞,就連待在臥室的蘇喬,也沒有半點旖旎心思。

    她恰如一位本分的客人,坐在指派的房間裡,低頭查看自己的郵件。

    窗外的風雨如水幕一般,接連不斷,沖刷著單層玻璃。白日的喧囂在雨水和夜晚的雙重洗禮中消失殆盡。被遺忘在窗台上的花盆就像海浪中的孤島,土壤豐沃,但是遍布雜草,永遠開不出三色堇或者旱金蓮。

    天不遂人意。

    收到的郵件顯示,哪怕蘇喬遠赴英國,她的努力也可能是徒勞。

    她給自己的秘書發消息:「一個禮拜之內,要是一無所獲,我就回國。」

    秘書二十四小時在線,很快附和道:「好的,我會跟進技術組。」

    再怎麼依賴技術組,也無法改變她們的處境。

    這一句真理,蘇喬和秘書都沒有點破。

    蘇喬仍然在努力掙扎,用最快的速度回復今天的郵件。她既可憐自己孤軍奮戰,又無法拉攏得力幹將。但她的優點在於,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會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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