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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於他來說,這一切都是新鮮的,於李燕燕,卻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想了一會兒,才說:「嗯……我發現有了身孕,想找個遠離朝政的地方,安安靜靜生下孩子,正好皇兄有意撮合我跟阿衡哥哥,我便請阿衡哥哥幫忙,演了出戲給天下人看。」

    「通過這樁假婚事,崔氏在三姐去世後又得到一位公主出降,殊榮非凡;皇兄讓崔氏一族繼續效忠,也安撫了其他舊世家;我呢,能在清河鄉下安心養胎、生產,也給阿琇找了一個合理的身份……總之,各方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岑驥頹然閉上眼,沙啞的聲音強抑著顫抖,「皆大歡喜……那我呢?」

    「我若那時和你一起,今日便無法救你,無法救我們。」李燕燕淡道。

    「你瞞我,不只是那時吧。」岑驥睜開眼,眼裡充斥著感慨、歡喜、哀傷……等等複雜的情感。

    「燕燕,」他長嘆,「你怎能這樣對我……當年的事,是我不成熟,處理的不好,我也理解你的苦衷,可後來再見面呢,這一次呢?你用皇權富貴試探我,以生民百姓勸誘我,再離別贈糧,引我做決斷。」

    「如果……如果我通不過你的幾重考驗,拒不答應引兵北上,不向李家皇室俯首稱臣,不接受賑災糧,不在今日來到這裡……如果我在這幾年裡有任何一絲動搖,你便永遠不打算讓我和阿琇相認了,是嗎?」

    李燕燕抿了口茶,垂頭不語。

    她的確是那樣打算的。

    「你怎能這樣對我,」岑驥扶額,聲音澀啞,「我蒙在鼓裡這麼多年,一顆心始終吊著,不上不下,不知該怎樣對你是好。可你卻……唉,你……」

    他說不下去,錯過了那麼多年,回想起來,止不住的懊悔悵惘,和後怕,像剛經歷了一場酣戰,通身猶自戰慄。

    李燕燕心有戚戚,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爐里香灰:「我也很難過的……這些年,你身經百戰,在鬼門關來來回回,我也沒好多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會前路在哪裡,不知會遭遇什麼。」

    「江南江北,世家都不比從前,可至少還有餘下的底子,就算皇權覆滅,他們還能苟延殘喘很久。那時我想,如果有天我也遭遇不測,就讓阿琇作為清河崔氏的女兒平安長大吧,崔氏的女兒不愁嫁,總能過衣食無憂的一生。」

    「……好過當亡國公主。」她眨眨眼,笑看岑驥。

    岑驥扯了扯嘴,明褒實貶譏她:「你安排的倒是很周全。」

    李燕燕哼了聲:「我安排的當然周全。」

    岑驥恨得牙痒痒:「可真是周全,我的女兒卻要姓崔,根本不認得我。」

    不由悲涼,岑驥喉頭一哽:「阿琇不認得我……」

    方才父女相見,小阿琇不是十分理解眼前狀況,對親爹突如其來的示好慌了神,狠狠在岑驥袍子上踢了幾個腳印,跟著又號啕大哭,即使岑驥掏出琥珀餳也沒哄好。

    娘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阿琇要接不接,臉上掛淚癟嘴說。

    岑驥皺眉,你娘自己也沒少吃啊,

    ……於是阿琇哭的更厲害了,讓小春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岑驥說起這事,氣哼哼嘟囔著,李燕燕心軟,偎到他身邊,柔聲安慰:「別心急。小孩子嘛,誰對她耐心她就會喜歡誰的,慢慢來……」

    岑驥忍不住掐她的腰,讓怕癢的李燕燕連連求饒,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都倒在蓆子上,沒了正形。

    李燕燕困在下面,髮髻衣衫都亂了,呼吸更亂,她用力去推眼前強健的胸膛:「你起來,放開我!」

    若在從前也就罷了,可畢竟是做了母親的人,想到阿琇也在莊子上,就在幾個房間之外午睡,不免覺得這時瞎胡鬧實在太過分、太丟臉了。

    「不要,」岑驥厚顏無恥的一張臉反而貼更近了,「好不容易才抱上的,我捨不得放。」

    他頭埋在李燕燕頸窩裡,深深嗅著她身上清淺怡人的香氣,悶悶地說:「燕燕,你總是藏著秘密,總不願意信我,卻要玩弄戲耍於我。這次也是,我得知你走,心裡快急冒煙了,你呢,在這邊悠哉悠哉,算準了我一定會來,是不是?」

    他不忿,嘴唇找到她柔軟的耳唇,重重咬了一口。

    「喂,是人是狗呀!」

    李燕燕怕引來阿琇,只是低聲抱怨,見推不開,乾脆放棄了,沉默地抱了半晌,解釋說:「……我哪有算準,我只是在賭,賭你會不會來,賭你心裡是不是願意信我。我是希望能賭贏的。」

    岑驥不說話,埋頭蹭了很久,忽然輕聲問:「燕燕,對不起……生孩子的時候,是不是很難?」

    李燕燕一愣,眼眶酸癢,屋頂的橫樑看著有些模糊。深深幾個呼吸,才平復下來,笑說:「……既是難,就別叫我再回想一遍了。起來,我快喘不上氣了。」

    岑驥這才放開她,悻悻坐起身,臉頰難得有些發紅……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眼中漸漸凝起寒光。

    「怎麼?」李燕燕笨手笨腳地整理頭上髮簪,見他神情凜冽,有些不解。

    「所以,給你下毒的人是誰?」

    「啊,她啊……」李燕燕邊理衣帶,邊不甚在意道,「一個暫時還不值得動的人,提防著就是了。我心裡記著這筆帳呢,以後一定機會討回來。」

    「哦……」岑驥掀開帘子一角,望著庭院,不知為何,仍是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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