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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沖她笑了下。
雖然隔了很遠,看不清楚,但李燕燕就是篤定。
遠處,岑驥又抬起手,指了指她身側。
李燕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曾景不知何時也上到了城樓上,岑驥的意思大概是——「有事找曾景」吧。
再看回下面,岑驥已然收回手,揚鞭策馬,跨過浮橋了。
李燕燕幽幽嘆了口氣,袖中縴手攥緊了還沒來得及送出的那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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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大內文思殿。
夜幕四合,寒鴉聲殘,四面聳立的皇宮殿堂像連綿不絕的山脈,威武崔嵬,冷眼觀瞧著世事變遷。
宮門處燈火明亮,岑驥早已卸下武器,又將令符呈上,供守衛的將官查驗。
將官認得岑驥,驗完令符,拱手道:「還請趙王見諒,非常時期,得罪了。」
岑驥點點頭,說無妨,然後隨著引路的內侍,快步登上大殿。
剛登上最後一級台階,殿門忽然打開,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在內侍宮女們擁簇下走出大殿。
岑驥撩袍跪拜:「公主,汴王。」
岑驥一身冷厲氣息,平常又較少出入宮禁,兩個孩子見了他都有些怕,汴王安兒更是想往姐姐身後躲,卻被宮人拉著,沒躲成。
被封為安陽公主的寧兒已經十歲,開始通曉世事,規矩也學的很好,即使臉上還掛著淚痕,還是輕聲細語道:「請起。」
岑驥垂首,等兩個孩子走過,問身旁的常侍:「現下如何?」
常侍不語,面上的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岑驥默然。
三年前古存茂和徐承意還沒撕破臉皮,徐承意以天子名義召古存茂入長安覲見、接受封賞,實則是設下埋伏、請君入甕。儘管古存茂有所戒備,還沒到潼關就發現不對,立即折返。可徐承意陰險狡詐,竟還在古存茂的護衛中安插了死士,見計謀失敗,死士當即發動襲擊,用帶毒的短劍刺傷了古存茂。
死士當場吞毒身亡,魏晉之間的仇恨也就此結下。
那一劍刺的不深,醫官及時止血,古存茂活了下來。可等他返回洛陽,怒髮衝冠想要籌備反擊時,才發現經常頭疼欲裂,原來毒藥已經深入骨血,直達腦髓。
……之後幾年,古存茂幾乎日日被毒發折磨,全是靠著對徐承意的仇恨和強硬意志才撐到現在。
三年前,岑驥重傷未愈,奉命留守洛陽……每每想及,都讓他悔痛不已。
岑驥收回目光,朝內殿走去。
大殿幽深昏暗,藥氣撲鼻,宮人撥開錦幛,古存茂靜靜躺在榻上,雙目緊閉,卻沒在睡,聽到岑驥來,手指稍稍動了下。
在邊上服侍的是個鵝蛋臉、高挑身材的妃子,見岑驥向她行禮,側身還禮,低聲道:「陛下先前昏迷了兩日,知道趙王回來,今日精神好了不少。」
閉著眼的古存茂似乎不耐煩,手指又重重敲了下。
那妃子止住,又施一禮,才悄然退下。
岑驥上前,屈膝跪下,托住古存茂乾枯的手:「陛下,我回來了。」
古存茂緩緩睜開眼,神色萎頓,呼吸粗窒,當初那膽氣過人、智勇雙全的英雄豪傑,已走到了強弩之末。
他見岑驥,嘴角微動,嘶啞道:「你回來了……嗯,你回來,我就放心了。」
「你沒把那丫頭帶回來?……嗯,阿蕊,那丫頭真厲害,把你、把我們都耍得團團轉。」古存茂說起往日,淡笑浮上蒼白的臉,眉宇間依稀有舊日風采。
岑驥嗯了聲,不大自然地說:「國事要緊……成親後再帶她過來。」
才說了幾句話,古存茂卻好像已經累了,眼皮微闔,嘆息道:「……我見不著那天了。」
「陛下!」岑驥眼眶一熱。
古存茂卻說:「總有一死,死亦何恨。我不過區區小吏之子,祖宗幾輩都沒出過一個做官的,我沒受過祖宗什麼好處,倒是他們都跟我沾光,挑挑子的,賣棗子的,一個個成了□□、高祖……我這一生,還不值麼?」
「唔……咳,咳咳……」古存茂說著咳嗽起來,岑驥忙攙扶他坐起——這才發覺,他原來已經瘦到皮包骨頭,不禁心中大慟。
宮人送上清水,岑驥不斷給古存茂拍背,好不容易才讓咳嗽平息。
古存茂長吐一口濁氣,神情漸漸肅穆:「呵,阿蕊那小丫頭,當初在草廳激我,慫恿我去奪天下——我做到了,可是呢?……她話沒說全,得天下只是開始,治天下……還有治天下,那才是真正的難題。」
「當初我們猛攻洛陽,精銳傷亡過半,連你也重傷不起……可那時候,我是真高興……我以為,這座城是稱霸天下的開始,原來它卻是我的終局。」
古存茂突然話多,岑驥卻心驚——他見識過太多死亡,對這情形熟悉異常,古存茂現下像極了將死之人回光反照的一刻!
「陛下……」
岑驥要勸,古存茂卻擺手:「讓我說……你說,我進駐洛陽,拉攏遺民,撫恤老幼,給手下人封相拜將……我留用舊臣,清肅吏治……可他們提起我,還當我是個外來山匪,把他們的丈夫、兒子、父親推到戰場上送死的人。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做的仍不夠?」
「仗不得不打。我是……」古存茂面色灰敗,頹然道,「我只是沒有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