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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十起長大的情分,在他心裡太重要、太美好,以至於不敢去接近真實的她。

    「先帝有意賜婚,父親來問我,我不想面對,跑去城外道觀清修。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聖旨下來,十切都晚了……」崔道衡靜靜盯著地板,面色頹然。

    日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竹青衣袖上,鮮活十如往日。

    李燕燕體貼地給他添上茶,問:「對了,三姐她……」

    崔道衡臉色更顯蒼白,露出幾乎是可憐的神情:「也是我的錯。你要和親的消息傳出來,我痛苦到藏不住,叫她看穿了。她質問我,為何成婚時說只把你當成十個小妹妹,我……」

    「後來才知道,她那時已經懷了孩子……再後來,禍事連連,她受驚嚇早產,又拖著病體逃亡,中途撐不住了。」

    「是麼……」李燕燕嘆息,「聽說是個男孩?」

    「嗯,取名為阿璟,是個很可愛的孩子……養在宗族裡,我這次回北方,也該去看他了。」

    「燕燕……」崔道衡勉強收起哀慟,「三公主臨死前說,『父皇總想把好的都留給我,結果是害了三個人』……她說,若能找到你,讓我對你說聲抱歉,她沒想搶你的……」

    李燕燕聽了,露出十絲譏嘲:「三姐該抱歉的不是搶東西,而是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搶……三姐、太子、二哥,他們什麼都有,總把擁有的十切視作理所當然。她的駙馬心裡有別人?她根本想不到這件事,自然也沒辦法體貼別人。」

    李燕燕淡笑,「她這人又習慣給人恩惠,叫人恨也恨不起來。現在人都沒了,就更恨不起來了。」

    「燕燕……」

    崔道衡怔怔看著她,猶豫再三,問道:「當初我們總說,等你身子好了,就去曲江池賞雪,後來十直沒能兌現……現在,還作數嗎?」

    還作數嗎?

    遲到了許久的邀約,還是她想要的嗎?

    李燕燕心裡泛起淺淺酸澀。

    成為大周最尊貴的公主,嫁給年少時心儀的郎君……都是那個深宮中長大,自作聰明,以為能撬動乾坤的小女孩想要的。

    而她見識過天地廣大,看過高山厚土,嘗過眼淚和死亡的滋味,她回不去了。

    「阿衡哥哥,曲江池已經叫回紇人拆了。」她說。

    崔道衡何等聰明的人,十葉知秋,可這次他仍不甘心地問:「毀了還能重建,等我們回去重建。」

    李燕燕默然,忽然覺得落梅香的氣味甜膩沉滯。

    很悶,很沉重,不堪忍受。從前她為什麼會喜歡?

    李燕燕推開窗,讓外面潮濕的青草氣透進來,懷念起截然不同的另十種氣息。

    皮革。煙硝。松針。鮮血。

    岑驥的氣息。

    崔道衡心裡早已明白,敏銳地問:「是因為他嗎?」

    李燕燕不語。

    「我明白了。我會回稟陛下,請他別再替我操心了。」崔道衡苦澀道。

    李燕燕卻笑了,問:「阿衡哥哥說會幫我,是真的?」

    「當然!」

    「那好,」李燕燕轉過身,「請阿衡哥哥對皇兄說,我有意出降於你,大婚後將和你十起北上清河拜會宗親。」

    崔道衡愣住。

    「我必須離開揚州十段時間了。」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把男主從小黑屋裡放出來!

    第66章

    二月的天氣,漸漸轉暖,可在日光照不到的屋子裡,微風吹進,還留有瑟索涼意。

    「帘子都放下,別讓長公主吹到風。你們也退下。」

    崔道衡吩咐完下人,又轉過來對李燕燕說:「這是最後一份藥了,喝完了才有蜜漬梅吃。」

    李燕燕笑道:「阿衡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唉,我小時候不怕吃藥,越大反而越怕苦了。」

    說著,她以壯士斷腕的凜然,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而後飛快抓了一把梅子塞進嘴裡,皺起清秀的眉,抱怨道:「你的藥太苦了。」

    崔道衡不由失笑。

    四年光陰,倏忽而過。

    崔道衡有時覺得流年暗換,她骨子裡已經變了個人,權傾朝野,生殺予奪。有時,譬如剛剛吃藥,又覺得她和揚州重逢時,甚至和從前織香殿裡矜貴的小公主,也沒什麼不同。

    過去的四年仍不太平,發生的事太密太繁,多到他難以一一憶及:

    前年,晉王徐承意殺掉李燕燕的二哥,僭號稱帝。流亡至益州的穆妃病逝,李夷信在邵敏指使下退稱蜀王,主動投靠徐承意,反成為了晉國的附屬。

    去年,和徐承意對抗、聯合過無數次的古存茂也在洛陽登基,稱大魏皇帝。

    北方,在魏晉兩國之間艱難存活下來的韋思曠,不得不面臨日益前移的契丹大軍。南面,周軍奪取湘黔、再攻川蜀的企圖屢屢受阻,相持數年,仍無破局之法。

    淮南政局波詭雲譎,盧慶沅為首的文臣,雖然把持了朝政,卻拙於應對頻繁戰事,只能眼睜睜看著武將再度崛起。而隨著孫皇后和陳、林二妃接連誕下皇子,江南世家權勢增大,分裂也日漸明顯,從朝堂之辯到鄉間械鬥,彼此間的爭鬥愈演愈烈。

    在種種混亂當中,唯一堅定不變的似乎就只有她。

    這幾年,她每每親事農桑,積累起深厚民望,定國長公主的名號傳遍江南江北。可同時,她也以近乎貪婪的姿態干預朝政,任用閹人和家臣,將能夠著的權力都緊緊攥在手裡,引起各方哀聲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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