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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馮敬賢也不堅持,站起來,躬身垂首,目光卻片刻不敢離開李燕燕。
這位康寧公主,從前年紀尚幼就極難對付,羸弱不起眼的外表,底下卻包藏禍心,拿捏住他的秘密,逼他做出觸逆神明之舉……如今年歲漸長,城府也隨之與日俱增,面上笑容清淺,心思越發的深不可測。
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馮敬賢心底冷徹,可這也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他只能孤注一擲。
「四姐既然什麼都不懂了,」李燕燕盯著馮敬賢,輕聲道,「養在宮裡還是養在林家,對她來說,區別也不大。皇兄想賣林家這個面子,倒也不稀奇。」
馮敬賢晃了下:「……這也是孫皇后和孫家、林家的人勸陛下的話。」
李燕燕沉吟:「……可你不這麼想?」
馮敬賢冷笑:「當然不。還有誰比臣更知道福安殿下需要什麼?又怕什麼?她害怕男子觸碰,除非是幼年就識得的人,所以她不怕陛下。殿下到揚州後好了不少,便是宮裡多女子,沒人去激她,要是——」
「她不怕你?」李燕燕突然問。
馮敬賢臉色蒼白道:「不,她也怕臣。她……不記得臣了。」
「從前福安殿下也沒正眼瞧過臣。」他艱難地說。
李燕燕掐著袖角,思索片刻,又淡道:「馮敬賢,若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插手進去可就是和江南世家作對了。你來找我,是不是想,與其將秘密暴露給更多人,倒不如暴露給我,畢竟我早就知道你的秘密了——所以你只能求助於我。而且你也沒說,皇兄有多倚仗世家,要是斷了這樁婚,要嫁的人該不會變成我吧?」
馮敬賢卻笑了:「長公主多慮了。陛下很替您考慮,準備給您招的駙馬是中書,哦不,已經是侍中了的崔道衡崔大人啊。崔大人去江西平亂小半年了,不然陛下一定讓他親自來迎您……」
李燕燕這下才真正吃驚,疾言厲色道:「胡言亂語!我三姐……」
馮敬賢也意外地看了李燕燕一眼,謹慎道:「原來長公主還不知道……去年宮裡變亂,尋陽公主受驚嚇早產了,後來沒多久,人就在逃亡途中薨了……到現在,崔大人都出喪期了。」
李燕燕心裡驚濤駭浪,可顯露在面上只是一個眨眼,隨即又凝出寒霜般的淺笑,淡淡地說:「馮敬賢,我同你說幾件事吧——」
「第一件,岑將軍不是我什麼人。」
「第二件,你今天告訴我的,我早猜出大半來了。現在還不能把功勞算在你頭上。」
「第三件,我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詞,幫不幫這個忙,我要回去見了四姐才能決定……就算我應承下來,結果也不好說。」
「最後一件,我是你唯一能求的人,我不與你做交易,也不需要表什麼忠心,只看你怎麼做。」
馮敬賢苦笑:「長公主要臣納投狀?……崔娘娘那事,臣不是早就被長公主拖下水了?」
李燕燕坦然道:「你那時不情不願,現在時過境遷,更作不得數了。」
馮敬賢並無猶豫,第三次跪下,口稱:「明日晌午之前,臣會想辦法支開盧相的眼線,只要岑將軍在之前離開,便能安然無恙。」
他頓了頓,又說:「……若福安殿下無事,臣餘生唯長公主馬首是瞻。」
李燕燕起身,在馮敬賢肩上敲了兩下:「說了別談條件。」
她走向院門,又嘆:「想想三姐,想想那些死了的人,四姐還活著,倒也不是最差的。」
馮敬賢不大讚同:「……福安殿下還沒瘋的時候,對臣說她還不如死了。」
「她錯了,活著永遠比死了強。」
馮敬賢忍不住問:「長公主似乎很懂得生死?」
李燕燕回頭一笑:「懂啊。我每活一天,都像是從閻王手裡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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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霾,細雨淒迷,岑驥從外頭回來時臉色很不好看。
摘下蓑笠時,只是稍稍抬了抬眼,凜冽氣息便把邊上驛館的小廝嚇了個抖索,險些掉了蓑笠。
濕寒刺骨,大廳里的人幾乎都圍在火盆邊上,岑驥略略掃了眼,見那叫宗瑋的官員也在,正朝岑驥頷首致意。
岑驥回了個禮,不是很能拿的准這人的立場,心頭焦躁更盛。
——不好的預感,沙場歷練出的直覺告訴他。
那又如何?左右誰敢攔他,一併殺了就是。岑驥壓下這份不安,大步邁上樓梯。
她房間的燈還亮著,透出的橙光讓岑驥冷硬的心融化了一些。
他的燕燕,這些天她忽然變得柔情款款,總是熱烈又稚拙地回應他的情意,雖然時常會羞澀,眼裡的關切和渴望卻那樣真實……
不,真實與否他早就顧不上去思考。帶走她,然後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只要在一起,總能從謊言裡造出一個真實來。
岑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房門前,正巧門從裡面開了,小春手裡端了個托盤,躬身退出來。
而房間裡……壓抑的、痛苦的啜泣聲。
竟還傳出一抹醇厚的酒氣?
!
岑驥眉頭擰起,拉住小春問:「為什麼哭,誰給她飲酒?發生什麼了?!」
小春總是很怕他,縮起身子,支支吾吾道:「酒、酒是娘子自、自己要的。下、下午娘子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就一直哭……奴婢沒問出來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