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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不用你,我不想見到你……滾出去……」他嘶啞著說。

    他現下如此虛弱,這句話說的氣勢全無。

    李燕燕怕岑驥氣急,忙將他的手放回榻上,咬了咬嘴唇,說:「讓我照顧你吧,到你好起來……是我欠你的。」

    「呵!欠我的!」岑驥眼眸一凝,「你欠我的多了,夠還嗎?」

    「不夠。」李燕燕老實回答,不與病人爭辯,「還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試試。」

    「是麼?讓你現在脫光衣服、給我跪下來,你也願意?」岑驥的聲音很輕,卻越來越冷。

    「說什麼氣話?要是我說我願意呢?只要能讓你好起來,我都可以做,真的。」李燕燕迎著他的目光,堅持道。

    「好起來之後呢,」岑驥不再看她,「之後你就能毫無歉疚地離開我了?」

    「是這樣嗎,公主殿下?」

    第54章

    李燕燕雖早有預感,在岑驥問出來時,心還是跟著往下一沉。

    她沒有否認:「你……是何時知道的?」

    岑驥趴在榻上,直直盯著前方,不看她,開口聲音嘶啞破碎:「……一直就很懷疑。」

    「是麼……」

    「你……呵,不得不說,你很會騙人。言行舉止都符合宮女的身份,不光經常提起從前在宮裡做的事、認識的人,有時還刻意提到康寧公主。」

    李燕燕不解:「所以,為什麼?」

    「你說到其他人,說到淮王和崔淑妃,講的都是你和他們之間相處的事情,有來有往。說起康寧公主則不然,你對公主的喜好、性情了如指掌,卻幾乎從不說你和她是怎樣的關係,她待你如何,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更不會說她的相貌……你說你是侍奉公主的宮女,這不大可能,不是麼?」

    李燕燕驚訝於岑驥的心細如髮,「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岑驥疲憊地眨了眨眼,意味深長道:「沒有。你做的已經很好,但一個人總是很難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相處久了……」

    在意你的人,無時無刻不將目光放在你身上的人,總會看出端倪。

    「可這也只是你的懷疑,為什麼……後來是什麼事讓你確信的?」

    岑驥嗤笑一聲,似乎牽動了傷口,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李燕燕想去撫他的手,卻被岑驥避開了,尷尬地落在膝頭。

    「崔道衡得知事發時我在龍城,找我問公主下落,說公主是他兒時舊友。我對他說不知,額外留了個心眼,跟去他營帳外……他隨身帶了一幅小像,夜裡拿出來看,邊看邊長嗟短嘆,拈了幾句酸詩……崔道衡還算警醒,畫像很小,營帳里燭火昏暗,他以為別人看不見——」

    「不巧,」岑驥冷笑,「我這對招子,恰好夜晚裡看的十分清楚。」

    「是,我就是康寧公主。」李燕燕苦笑,「我也曾想過,將前後因由從實交代,然後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沒想過……可是不能,魏王如今是一方梟雄,做事有他的考量,若我的身份暴露,你不願欺騙他,也不能再維護我——」

    「我不能維護你?!」岑驥語調突然升高,隨即冷呵,「那你以為、你以為我這一年來是在做什麼?!!」

    「我……」李燕燕啞口無言。

    岑驥閉上了眼,似乎很是痛苦,眉頭皺了好久才鬆開。

    「你走吧。」他最後說。

    嘴角旋出譏誚的彎,墜馬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反而如釋重負——她是金枝玉葉,高在雲端,那樣鐵石心腸,而他不過是條喪失了利用價值的野狗,她為何要在乎他的死活?

    可她卻來了,來看他,假惺惺地說要照顧他。明明觸手可及,他卻動彈不得,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也再沒法子留住她……於是加倍的痛苦。她來幹什麼呢?!

    心中恨意洶湧,讓身體的疼痛也越發強烈,岑驥一聲不發,但卻緊繃著,嘴唇蒼白,不由自主地顫抖,額頭上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李燕燕心痛難抑,也顧不上考慮岑驥情不情願,握住他的手,不斷拍揉安撫。

    許久,岑驥才安靜下來,伏在榻上,粗粗喘氣。

    李燕燕見他額發都被汗水打濕,髮絲散亂,起身想去拿軟巾,可剛一鬆開手,卻被岑驥修長的手指反勾住了……

    「嗯——」岑驥嘴裡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怎麼?」李燕燕沒聽清,把頭湊到岑驥旁邊,小聲問。

    剛從疼痛中解脫出來,岑驥從未以這般虛弱的模樣示人,他稍稍側過臉,英挺的鼻樑單薄細瘦,臉上因低燒泛出異樣的潮紅,以往凌厲的眼神此時竟有些茫然無錯。

    他動了動嘴,卻因干啞而沒能發出聲音。

    李燕燕忙取了水,緩緩滴在岑驥唇上,「別急,慢慢說。你……是有什麼需要的嗎?」

    岑驥舒了口氣,卻又閉上眼,放開了她。

    沉默了半晌,他才低聲問:「你的名字……是什麼?」

    「……燕燕。」

    「燕燕?哦……那塊令牌,你說是貞明皇后的字跡。」岑驥輕聲說,原來那麼早之前,那兩個字就曾置於他掌心。

    「是。」

    李燕燕拿了沾水的軟巾,小心幫岑驥擦去汗水,見他沒再發怒,又說:「是我母后起的名字……」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母后生我之前身子就不好了,後來更是臥床不起,她那時抱著我,反覆念起這幾句,說想活到我長大,親眼看到我出嫁……都是崔娘娘說的,四哥和我那時都太小,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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