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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崔道衡長袖善舞,心裡漸覺詭異,面上絲毫不顯,仍在努力尋找話題。
「崔某略通醫理,岑兄的傷還沒完全好,飲酒當要節制。」他誠懇道。
「唔。知道。」岑驥說著,揚頭一飲而盡。
崔道衡:……
他只好陪了一杯,按下尷尬,又道:「岑兄家中燃的這味香,品格不凡。清秋肅殺,萬物凋零,偏和以這道『鬱金』,其中又加入荔枝、酸棗、草豆蔻等……以蜜調和,香氣如百花齊綻,熱鬧鮮活,生生壓住朔氣,一派生機盎然……風雅非凡,這份巧思著實令人敬佩。」
岑驥往嘴邊送酒的手停了下,似笑非笑,道:「沒什麼巧思,家中的粗使婆子多事,胡亂調的。」
崔道衡:……
難道他鼻子壞了,竟會分辨不出?岑驥這樣講,倒成了他刻意奉承。
崔道衡正要再說什麼,岑驥突然將酒盞向前一推,直愣愣地站起身,腳步踉蹌,斜摔下去!
邊上侍從忙上前,兩人才勉力撐住岑驥高大的身體。
崔道衡也立刻上前攙扶,岑驥卻大咧咧地拍掉他的手,攬著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說:「我……嗝……啊,今日高興,喝多了。我先去後面歇歇,崔兄自、自便。」
崔道衡本想就坡下驢,告辭算了,可岑驥又指使家僕道:「帶、帶崔大人去花園轉轉,席面都給老子換上新的。」
「崔兄少等,咱們,待會兒繼續!」
岑驥拍著胸脯,立下豪言,然後叫僕從連攙帶扶的,給弄到後院去了。
這下,告辭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崔道衡滿心疑惑。
岑驥今日高興麼?他看著不像。
這悶酒還要繼續喝下去嗎?最好不要吧。
崔道衡正待找個藉口開溜,可岑府的下人卻恭敬彎腰,指著月亮門說:「崔大人請。」
主人呼呼大睡,卻叫客人自己逛花園,這是哪裡的待客之道?
崔道衡無語,不過他是個體貼周全的人,知道此時推卻只會為難下人們,揉了揉額角,還是跟上去了。
岑府也不算大,不就是逛花園麼?他去!
……
「嗬,這幾盆『粉黛』養的真叫好……季季長春,花開不敗,與方才室內薰香又是相得益彰……」
李燕燕捂住耳朵不想去聽,神色慍怒,心緒大亂。
崔道衡熟悉的聲音,曾經讓她魂牽夢繞,而現在,堪堪就在她繡樓之下!
岑驥一定是故意的!其心可誅!
她的阿衡哥哥……只要推開這扇窗,她就能再見到他。
可是……
小春見她臉色漲紅,胸膛起伏不定,顯是氣到了,猶豫地問:「娘子……真的不見崔大人嗎?就算不同他一道回去,至少讓他給淮王陛下遞個話,咱們不就能光明正大回去了麼?」
李燕燕閉目,睫毛急劇地顫動了幾下,悲哀地說:「你不懂……誰都可以,他不行。」
她當初自請和親,有多少是出於長久被忽視的不滿;有多少是貪圖富貴權勢;還有多少是心懷不忿,無法平息,定要以權傾朝野的姿態站到崔道衡面前,讓他後悔,叫他明白投靠錯了人……李燕燕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最後一樣,一定是有的。
可她功敗垂成,死去又復重生,一年之內輾轉多地,淪落至旁人眼裡的以色事人……她絕對不要以這般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更不能去求他,叫他救她於水火之中,若他茶餘飯後和三姐說起來……
不,誰都可以,除了阿衡哥哥。
我絕對不要被他救,李燕燕執拗地想。
這些話並不好同小春說,她敷衍道:「崔大人是淮王特使,身負重任,兩鎮局勢未定,我們不要橫生枝節……離開一事,還要靠鄭將軍養好傷,替我傳話。」
我才不要求阿衡哥哥,也不能全信岑驥……若他不幫我,我就自己想辦法。
李燕燕緊緊攥住袖口,盯著合上的窗,不發一言。
青蓮花被她摳爛了,一個突兀的洞。
小春默默看著,深深嘆息。
**
崔道衡起先不情願,真的到了花園裡,見此處別用有心、雅致可愛,倒真的隨遇而安、認真逛起了花園……
岑驥躺在藤床上,眼神空洞,盯著棚頂,許久才緩緩眨一下眼。
「這幾盆還沒開花的,是『綠萼』,綠花綠葉,像是關二爺的袍服,所以又叫『帝君袍』,和貴府上倒是相稱……」崔道衡興致很高,拉住白管事滔滔不絕。
是麼……岑驥苦澀地想。
這裡是他的家,卻要被人指教才知。
他閉上眼,若不是潘旺也在邊上,他甚至還想捂住耳朵。
從不曾這般沒骨氣。
她會走麼?既想她不走,雖然那也證明不了什麼;又有一個惡意的念頭……她要是走了,那他也就能幹脆解脫出來,從此再無畏懼。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口氣吊著,生死煎熬。
……許久,崔道衡的聲音漸漸遠去。
「噹噹。」白管事叩門。
潘旺把白管事請進來。
「走了?」岑驥問。
「是。崔大人一再叫小的和您致歉,說他明早返程,不能再待了。還有……」
白管事哈著腰,小心地觀察岑驥臉色,見他還算平靜,才說:「崔大人辭別後,阿蕊娘子也帶小春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