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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見她來訪,范殊頗為意外。
李燕燕謹慎地行禮:「我有要事相商。范軍師,借一步說話?」
范殊見李燕燕如此鄭重,將她引至一間淨室,等上了茶,驅退下人,才又問:「許久不見,阿蕊娘子怎麼會來我這兒?」
與聰明人說話不必繞彎子,李燕燕開門見山道:「徐承意發兵長安前,給從前的秦王和自己的長女約好了婚姻之事,似乎卻……功敗垂成。」
范殊眼中帶著審慎,不置可否道:「所以?」
「徐承意在長安得到的遠不如預期,憤而返回河東,古大哥手裡握著雲中和雁北其他幾座小城,多少有些騎虎難下了吧?」
「這只是我胡亂猜的,軍師不用回答。」見范殊臉色微變,李燕燕忙解釋,「我還聽說,徐承意兒女不少,卻唯獨最疼愛他微末之時出生的長女,一心要替女兒尋一位乘龍快婿。」
范殊眉頭微微皺起:「阿蕊娘子有何高見?」
李燕燕呷了一口茶,道:「我不懂事,胡思亂想,想古大哥若有意續弦,這倒是一樁天設地造的好姻緣。」
范殊手一抖,差點打翻茶盞。
「慎言!」他壓低聲音,厲聲道:「胡夫人還在,說什麼續弦?!」
李燕燕喟然,這番遊說,絕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她心情沉重,卻還是直直迎向范殊的目光,說:「范軍師精通醫理,胡夫人是否大限將至,您比我更清楚。古大哥願不願意為了雲中孤城,對抗河東,四面出擊,您自然也比我更清楚。」
「大家都說,張將軍在雲中,把能搶的都搶了,不得民心,空據幾座城池。現在以雁北為聘禮求娶徐女,用徐承意自己的城賣他一份人情,換來兩方和平——如果一定要退出雁北,舉重若輕,兵不血刃,不好嗎?難道非要以血戰收場?雙方將士,誰又沒有父母妻子,誰願為了註定要退的戰役拋屍疆場?」
「你想的很好,可是……」范殊眉頭緊鎖,「古帥與胡夫人患難夫妻、恩愛甚篤……」
李燕燕垂首,淡道:「入河東,與徐承意談和,再到六禮走完,也不會太快吧。而這一切,要瞞住一個臥病在床,每兩三日醒來一次的人,又能有多難?徐女差一步封后,天底下心思活絡的人,早該趨之若鶩了,再說,天子興許也會反悔……這事等不得,既要示好,就要做第一個示好的。」
范殊神色陰鬱,顯是把話聽了進去,思忖道:「徐承意想讓女兒嫁入天家,我們求娶,他不見得就應允。就算結成婚姻,以他狡猾凶暴,未必以後不來侵擾。」
李燕燕搖頭:「徐承意穩紮穩打,只為一朝揚名、封侯拜相,此番進長安勤王,卻先丟頭功、後毀皇陵,名利雙失。這時搶先修好,古大哥俯首為婿,徐承意會越發不平,認定天下人知他勞苦功高,而皇家有負於人——無論婚事成否,只要求娶,他最恨的便不會是古大哥。」
「再說秦王,他自認正統,將天下視為囊中物,本要廢除穆妃掌權時頒下的政令……可這時,古大哥帶頭稱頌徐承意,秦王會怎麼想?他會把誰當作心腹之患?又會拉攏討好誰?」
范殊一直默默注視著李燕燕,聽到此處,突然開口:「阿蕊娘子一直叫秦王,可是從前在宮裡見過他?你似乎……不大喜歡他?」
李燕燕一驚,旋即笑說:「雖見過,印象卻不深,好像只記得……他的下巴。」
「下巴?」
「是啊……」李燕燕輕嘆,「秦王高大健碩,平素又總是目中無人,走起路來仰面朝天,我個子小,只能看見他的下巴呀。」
范殊失笑,沉吟道:「……這樣……假如我們撤出雁北,退守五原關,控住蒲陰陘……」
李燕燕卻搖頭:「可以是可以……」
「哦?」
「……但如果一不小心,讓蒲陰陘落入韋思曠手裡……」
范殊恍然,接口道:「……徐承意必不放手,兩方相爭,我們的北面便安穩無憂了。」
他頓了下,說:「我會將此計稟明,請古帥定奪。」
「那我就告——」
李燕燕正要起身,左手腕卻被范殊給扣住了。手指本能地去夠袖弩,不想,范殊的拇指又搶先按在了上面。
「你……」李燕燕心內驚疑。
「范某雖不才,倒也替軍中改良過□□,對構造還是略知一二的。」范殊端坐如山,沉聲道,「阿蕊娘子不必驚慌,請坐,范某隻不過還有幾句話。」
李燕燕只好又坐了回去。
范殊並不抬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神複雜難解。
「這些話,不是岑驥教你的。」半晌,他說,「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熟知謀略?你當真是岑驥表妹?」
李燕燕手腕被牢牢攥著,心頭泛起惱怒:「岑驥的表妹就不能通曉謀略了?這是什麼道理?若是我真做了對古大哥、對鎮州軍不利的事,軍師自可罰我;可我投了拜帖登門,獻計獻策,縱有不周全之處,軍師也不能任意阻我離開吧?」
「岑府的馬車還等在外面,你不放我走,他們必然要問的。」她氣哼哼地說。
范殊卻笑了,手上的力度放鬆了些,帶著幾分自嘲,說:「說了不必驚慌,范某在你眼裡就那般言而無信?只是有幾句話……」
他頓住,清了清嗓子:「……只是想問,今天這番話,為何對我說,而不是對岑驥說?是捨不得玷污他的光明磊落,還是,怕他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