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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李燕燕看著她閃亮的深棕色眸子,古怪的感覺越發強烈,但想起岑驥的提醒,也只能笑著附和說:「是呀……」
臨到城下,卻見防守森嚴,連羊馬城裡都布上了兵,日光下鐵甲映出凜凜寒光。
「這是怎麼了?!」古英娘捂著心口,驚訝地問。
李燕燕眉尖輕蹙,心內也驚疑不已。
通過重重盤查進入內城,街道上竟也意外的冷清,到了節度使府邸,更是發現外牆斷了幾處,似是交火的痕跡。
李燕燕懷著不安,在後院下了車。
半年未見的古存茂,雖然一步登天,卻還是往日模樣,只穿了身半舊的襴袍,似乎原本就在內院,連幞頭也沒戴。更讓人吃驚的是,他雙眼布滿血絲,神情頗為憔悴。
「英子……」古存茂開口,竟有些哽咽,「你嫂子不好了……」
李燕燕這才知道,在白石山餘眾到達之前,鎮州城裡發生了變亂,幾個歸降了的原鎮州將領趁精兵離城,帶人衝進了府邸,想效仿古存茂上位。
然而那天古存茂臨時起意,和親信們出城巡視,府里除了幾個推官參將,就只有後宅的胡夫人、孩子和婢女們。
胡夫人身經百戰,臨危不懼,指揮婢女們搬動桌椅堵住院門,然後拿起彈弓登樓,數次阻住亂兵,一直撐到了援兵到來,可自己卻被流矢射中,傷勢嚴重,到今日已經藥石罔效,命在旦夕。
「急著接你嫂子過來,原是想讓她在城裡好好調養身子,把沒做好的月子給補回來……如今卻……」古存茂悲愴到說不下去,他捂住了臉,雄健的身軀看上去竟有些佝僂,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
李燕燕隨古英娘進了裡屋,給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見了禮,替她擦去額頭虛汗,仍很難相信這蒼白如紙的人是從前熾烈如火、驕傲明艷的胡夫人。
胡夫人大多時間裡都昏睡著,古英娘要留下照看侄女侄兒,李燕燕幫不上忙,又行了個禮,默默退了出來。
她在外院找到了岑驥。
「為何突然兵變?」李燕燕問。古存茂勢頭正好,若無其他事發生,幾個下層軍官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岑驥立的筆直,垂眼看她,反問道:「張晟為何突然去打雲中?」
雲中?
李燕燕愣了下,隨即想到了其中的關係。
「你是說……烏羅單于受傷,各部群龍無首,徐承意安定了後方,準備動身南下了?……那長安呢?秦王呢?」
岑驥深深看了她一眼,淡道:「最新的動向,烏羅單于沒能回到牙帳,護送他的一行隊伍在亂軍中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多半被誰在半路劫殺了。烏羅各部爭先恐後,搶著回到牙帳選出新王。」
「河東軍固守雁門,並未乘勝追擊,雖然沒有確鑿的消息,但徐承意最近頻繁調兵,想來是要南下進軍關中。」
「而秦王……」岑驥嘴角勾起一抹笑,「據說他數次造訪回紇各部,與首領們把酒言歡,獻出了無數金銀、美女,終於換來回紇出兵……回紇各部山高路遠,形跡難測,這是至少半月前的消息了。」
「穆太后會如何應對,尚不明晰,不過據說內樞密使邵敏在力勸穆太后和幼帝出奔至蜀地,到邵敏的老家益州去,關起門來當皇帝。」
李燕燕敏銳地判斷:「而古大哥的雙旌雙節,是以幼帝的名義頒下來的……秦王若登基,未必會認,所以那些將領以為有了機會……穆妃已經將朝中四品以上官員誅殺、驅逐了大半,若秦王也要掀起一場清洗……要真那樣做,可太傻了!」
岑驥又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她:「所以秦王他傻嗎?」
李燕燕一噎,顧左右而言他:「虧你還做了幾年禁軍,對皇室真是半分敬意也沒有!」
岑驥聳聳肩,眉目略展,「走吧,先帶你去安頓了。」
走出幾步,他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長江以南,也不大太平,有人開始露出爪牙了,看起來又有淮南勢力在暗中行動,支持拉攏一些人,孤立擊敗另一些人。我可能要提早去青州城裡探探了,據說有位清河崔氏的公子,和青州刺史過從甚密,最近幾個月時常出現在那裡……」
李燕燕腳步一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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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發生了怎樣的意外,應有的禮節過場都不能省略。
當晚,鎮州城已進入宵禁,古存茂府邸的「明德堂」依舊燈火通明,笙歌悠揚。
古存茂換了朱色綾袍,高坐堂上,犒賞白石山諸將功臣、親族老少,儘管面上毫無笑意,酒卻一杯接一杯地飲,任何人敬酒他都先幹掉,倒也將氣氛烘得火熱。
由於古存茂一再堅持這是「家宴」,不必拘束禮儀,白石山的舊人,但凡在鎮州的,幾乎人人列席,李燕燕借了岑驥的光,也得以在下首靠門、不起眼的地方有了個位子。
讓她吃驚的是,竟在宴上見到了一張熟面孔——
在廳堂另一側,和她遙遙相對的食案邊,一人布衣草履、頭髮花白,赫然是麻衣道人!
上次被他看出是重生之人,李燕燕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脊背發涼,生怕麻衣道人將此事宣揚出去,更怕他有什麼神通,泄露她的公主身份,故而將頭埋得低低,儘可能躲在陰影里。
好在那麻衣道人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地盯著食案,拼命往嘴裡塞吃的,似乎全沒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