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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范殊深諳投桃報李之道,當即將隨行的幾個白石山將領留下,以顯示誠意,自己返回白石山勸古存茂假意降伏,實則趁王襄放鬆戒備,一舉奪下涿州城。

    相比於張晟拍腦袋碰運氣,范殊的計策來得更完備。只是白石山匪多年在河朔三鎮行動,對涿州了解頗深,這座小城相較於雲中、乃至整個河東,並不是個能激發起鬥志的戰利品。

    果不其然,范殊說完便有人反駁道,「涿州咱們去過,就他那點存糧,打下來又怎樣,夠山上這麼些人過冬麼?到開春了,還不是要再去別的城鎮搶!」

    白石山諸匪餓怕了,此乃背水一戰,很多人寧可硬碰硬,去個雖難打、但打下來就能安穩待上一段日子的地方……李燕燕暗自思忖。

    大廳里兩派意見爭執不下,李燕燕卻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也許更為至關緊要的事——

    李燕燕早已知道,她七弟在長安的皇位上坐不長久,秦王李夷充已經逃回了封地,號召天下群雄併力討賊,克復長安,奪回正統,為熙宗和太子報仇。雖然支持秦王的不多,但穆太后和幼帝同樣不得人心,不出一年,秦王將奪回長安,穆太后攜幼帝逃亡至蜀地,另立起小朝廷。

    秦王所憑仗的勢力,一支是回紇兵,另一支便是徐承意的河東兵了。在戰前,他給兩邊都許了好處,將錦繡長安吹得天花亂墜,承諾攻下長安後讓他們在城裡搶掠。

    可是,河東兵在潼關遇阻,晚到了幾天,等他們到的時候,長安城裡的富戶早被洗劫一空,回紇兵帶著豐厚所獲高高興興回家了,留下的是暴怒的徐承意,和既無兵又無錢的李夷充。

    為了安撫徐承意,李夷充給徐承意加爵晉王,授各道兵馬大元帥,同平章事,甚至還認徐為亞父,迎娶徐承意的女兒為皇后……除了沒跪下來道歉,其他幾乎都做了個遍。

    經過這一遭,李燕燕驕傲剛烈的二哥,不但名聲跌落谷底,此後還一直被這份奇恥大辱折磨著,漸漸神智不明,陷入癲狂……

    李燕燕思緒明朗:「徐承意底層出身,靠陰謀得到河東,支持秦王獲利尚在其次,更多是為了給自己正名。若古存茂攻入河東,兩軍交纏,徐承意後方不穩,以這人隱忍陰險的路數,還會不會出兵勤王,那可就不好說了。」

    而少了徐承意摻和,李夷充和穆太后一時半會兒未必能斗的起來,那她便無法如願見到他們兩敗俱傷的局面……有二哥這個名正言順的嫡子在前面擋路,四哥也無法順理成章站出來……

    李燕燕明白了,白石山只能去打涿州……

    她必須要讓這場戲唱起來。

    兩邊吵不出個高低,古存茂又叫眾人安靜下來,詢問起岑驥的看法。

    岑驥講述了從龍城以來的見聞,著重表明河東地形表里山河,易守難攻,且徐承意有備而來,無論是內亂還是烏羅侵擾,都很難真正阻礙他執掌河東。

    李燕燕見岑驥也傾向於攻打涿州,心裡正有些高興,卻聽古英娘重重嘆了口氣。

    「完了,完了……」古英娘飲盡了面前的酒,深褐色的眼睛裡有些濕潤,「岑驥說行的,張晟勢必要反對到底……」

    李燕燕心念一動,如她之前猜想,岑驥和張晟,這兩人當真有過節。

    果然,這邊岑驥剛剛說完,張晟又開始嚷了起來。

    古英娘的相公郭長運被關在涿州為質,若范殊的計策不被採納,白石山不去「請降」,王襄恐怕沒那麼容易放人,是以古英娘連連嘆氣。

    張晟在山寨里似乎籠絡了一群擁簇者,他每說一句什麼,總喜歡朝向眾人問「對不對」、「是不是」,被其他支持者一附和,更顯得聲勢浩大。

    李燕燕凝眉思索,岑驥、范殊談的是戰術、是謀略,張晟談的是利益,那麼古存茂呢……他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他真正在意的又是什麼……

    作為最終的決斷者,古存茂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理由?

    她知道了。

    張晟扯著脖子喊:「王磐、徐承意算什麼東西?!一個靠投胎,一個靠趕巧。咱們古大哥真正給底下人找出條生路來,才是真的英雄,大家說,是不是?」

    在眾人答「是」之後,短暫的停頓,張晟還沒來得及說下句,卻聽下首一個細軟的聲音淡淡道:

    「我看未必,這會兒還言之尚早呢。」

    張晟聞言,對李燕燕怒目而視,厲喝道:「大膽!」

    岑驥也立刻站出來:「阿蕊,你喝多了,別亂講話!」

    古存茂倒是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問:「哦?小阿蕊有何高見?說來聽聽。」

    草廳里又一次靜下來,李燕燕緩緩起身,依然刻意躲開岑驥的目光。

    她清清嗓子,道:「是小女子譁眾取寵了,古大當家現如今張起一幟,應者雲集,自然也可以算是這草廳之上的英雄。」

    此言一出,議論聲紛起。

    李燕燕不為所動,繼續道:「可若是放眼草廳之外,世道不平,造化混沌,能保全自身、庇護一鄉,也算是英雄;若趁亂而起,分據一方,享盡半生榮華的,當然更是英雄;但若能在海一邊,擁土稱王,留名青史,福澤子孫後世的,又是另一種英雄了。」

    李燕燕笑笑,「小女子並不敢質疑大當家的英雄氣,只是英雄並非生而為之,須得戰而為之。大當家究竟是草廳之上的英雄,一鄉一鎮的英雄,還是一方的英雄、天下的英雄,小女子現在還看不出來,所以說,言之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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