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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第二日,李燕燕直到日上中天才醒。

    岑驥又不在家,更早出發的岳掌柜也要後日才會動身,這些天來,她頭一回真正的無事可做。

    「那麻衣道人再靈,卻看不到我的命運……於我,結局未定,不能現在就荒頹下去……」

    李燕燕望著院中水井,默默給自己鼓勁。

    **

    未正時分,岑驥從外面回來,一進明光巷,就遠遠看見古宅院門洞開,門檻上坐著個瘦小的身影。

    規規矩矩,端正的和泥娃娃一樣——只是坐的這位置,著實不大規矩、端正。

    岑驥只覺好笑,邁步過去,卻見女孩不是干坐著,手掌里還捧了一大把炸撒子,小口小口,慢吞吞吃著。

    她吃東西的模樣更好笑。

    撒子酥脆,一咬開碎屑如雪,很難文雅地食用,可這女孩,每次都聚精會神地,從撒子上掰下寸長的一小條,小心翼翼放進嘴裡,然後垂著眼,細細咀嚼,決不讓一點碎屑濺到身上。

    而明明塞牙縫都不夠的東西,她卻認真地嚼上很久,那副氣定神閒的架勢,簡直讓人懷疑,若不被打斷,她能把這團撒子一直吃到天荒地老去。

    ……一看就是從沒挨過餓的人。

    岑驥默想著走過去,問:「好吃麼?」

    李燕燕嘴裡食物沒嚼完,嗚嚕嗚嚕的說了句什麼,岑驥只聽清了「新鮮」兩個字。

    「新鮮?」他挑眉,「什麼新鮮?撒子?」

    「不是。」

    李燕燕終於咽下了嘴裡那口東西,小心地把撒子包好、放下,仰起臉對岑驥說:「坐門檻上吃東西,挺新鮮的,我一直都想試試……你也要吃嗎?」

    在得到岑驥否定的回答後,李燕燕又悠哉地感嘆:「從巷子裡經過的人都看我,他們看我,我也盯著他們看,然後他們就不敢再看了,裝作沒事急匆匆走掉。」

    李燕燕眯著眼睛補充道:「我覺得,他們一定都很怕你。嗯……這就叫什麼來著?」

    「狗仗人勢!」

    「狐假虎威。」

    ——兩人同時道。

    「你說誰是狗呀?」李燕燕跳起來,有些不悅。

    即使她站起身來,仍要仰頭看岑驥,氣勢全無。

    岑驥也只是斜眼看她,「哦?狐假虎威難道就是什麼好詞了?」

    李燕燕一噎,故意學著岑驥的語氣,慢條斯理道:「哦?你學問還不錯麼,看不出來呀。」

    岑驥被她那份小心眼氣笑了,鬼使神差的,抬手在她頭頂揉了一下。

    只一下,李燕燕立刻跳開。

    「別碰!」她瞪眼,「我剛跟田嬸子學梳的髮髻,好不容易才梳起來的!」

    岑驥訝然。

    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她的頭髮似乎是和之前有些不同,順滑光潔,好像是剛洗過。

    「洗了頭髮?」岑驥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問這一句,但還是問了。

    「嗯。」李燕燕點頭,「田嬸子幫我燒水,洗了頭髮,還洗了澡……呃……」

    為什麼要和他說這個?!……好像一不留神,就開始了閒聊。

    李燕燕反應過來,頓時臉上有些熱,心裡卻疑惑。

    不過岑驥似乎也沒留意後半句,他長臂一揮,大手又在李燕燕頭頂揉了幾下。

    「好啊,摸起來挺好的。」……緞子般軟滑、輕盈,揉一下,散逸出淡淡的皂角香氣。

    「喂!喂!」李燕燕捂著頭,驚恐不已。

    岑驥收回手,安靜地看過去。

    忽然,很想留住這一刻。

    如果回到家,總有一個人在,一直在……

    可這裡並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從母親和妹妹死掉那天起,就不復存在了。

    而眼前這個人,看著乖巧順從,有時甚至有點意外的笨拙,心思卻千伶百俐,講起話來更是滿嘴謊言。她說的一切,真真假假,關鍵處,都是假的。

    溫蕊……多半連這個名字也不真。

    岑驥微翹起嘴角,不為人察覺地自嘲。

    怎麼可能留得住呢?

    這簡直就像一縷風、一束光,終是留不住的東西。

    頓了半晌,他低聲問:「昨天……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沒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李燕燕緩緩放下護住頭髮的手,在心裡,默嘆一口氣。

    還能因為什麼呢?

    就像岑驥在莫老爹家沒拋棄她,在雪崩中盡力救她,這不過是兩個不算好人的人,尚未消泯的一點惻隱之心吧。

    可李燕燕想,岑驥不會愛聽這話的,他是個高傲的人,高傲到蔑視這世間的一切規則,不懼怕敵意,卻不大容易接受別人的同情。

    尤其這份同情出自李燕燕這樣一個脆弱不堪,仰賴於他的人。

    她決定裝傻:「昨天?我見你抖得厲害,怕你冷呀。就像我之前來月事,感到冷,你不是也——」

    「我沒有抱你。」岑驥突然打斷。

    「啊?哦……」李燕燕覺得怪怪的,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我……」

    「反正我是怕你冷。」她理直氣壯地說。

    岑驥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於,稍稍轉過臉去,道:「後天一早,你和岳掌柜走。」

    「王掌柜是外鄉人,我問過早年認識他的人,幾個人都說這人曾經有些貪圖美色,惹出過不少事端,所以才避走他鄉。到定州這幾年雖然沒聽說再犯,但路途中間什麼樣又不好說,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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