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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你說我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岑驥勾起嘴角,笑得涼薄,「那你可錯了,我就是。」
「啊?」李燕燕不解。
「高氏想殺我,沒錯。她想造出我失足墜落的假象,這也沒錯。不過……無論她想不想殺我,我反正是要殺了她的。她心裡明白我要殺她,才會想殺我。」
「而那些隨行的家人,也許知情,也許不知情,我不在乎,送到地底下,自有閻王判官們操心。」
「所以你看,我的確濫殺無辜,」岑驥笑得慘然,「我不怕報應。只是奇怪,若真有報應,為何現在還不來?」
李燕燕默然,半晌,問:「……為什麼?為什麼你想殺她?」
岑驥抿起嘴,「我娘和小葉兒死了,我才去了岑家,抱著殺掉高氏的目的。高氏……她沒有子嗣,有我在,族裡也不許她過繼旁人,她本是最想我回去的。」
李燕燕一驚:「所以……是她害了你娘和你妹妹?」
岑驥卻垂下了眼,聲音輕得像落雪:「是,也不是。小葉兒……是被我娘掐死的。」
他冷笑:「我娘掐死小葉兒,然後投井自殺了。」
第20章
岑驥六歲時,一夜之間跌落雲頭,從將門小公子變成了街頭野種,過早體會到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岑驥哭過鬧過,只是他娘自顧不暇,後來又多了個嗷嗷待哺的妹妹,哭鬧並不能讓家裡的米缸滿起來,想活下去,只能另尋他法。
岑諱匆忙離開定州,拋棄了他們母子,但他至少給岑驥留下了一樣財富——健壯結實的體魄。岑驥自小就比同齡的孩子更高大,無論是拾柴、餵豬、挖野菜,還是燒炭、收莊稼,年幼的岑驥都做的很好,有時比成年人還得力。
可這些零散活計,時有時無,錦上添花可以,畢竟不能當成維繫一家的營生。岑驥和小葉兒越長越大,需要的口糧越來越多,而母親渾渾噩噩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岑驥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個萬全之策。
河朔連年亂戰,民間習武成風,許多男孩還未開蒙就先被送去學武。有些富貴人家,父母固然期盼孩子成才,可又捨不得小小年紀的孩兒被打,便額外出一份錢給武館,請窮人家的孩子來當陪練,實則是人肉靶子。
岑驥自幼混跡街頭,免不得被年紀大的孩子欺負,挨打不算什麼,挨打還有錢拿,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再說,武館裡供飯,有時還能和武師偷學幾招,除了每天回家都渾身是血,洗衣裳有些麻煩以外,岑驥著實不覺得這份活計哪裡不好。
所以,當岑驥娘于氏對他說,岑諱死了,岑家派人接他去長安時,岑驥的第一反應是:「他死不死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去長安?」
于氏只是抹眼淚,岑驥頓了頓,又問:「娘和小葉兒,也一起去長安嗎?」
于氏聽了這話,反而笑出來,搖頭說:「怎麼可能……他……你父親早已另娶,這次來定州的,就是他的娘子。」
岑驥沒他娘那麼多感傷,既然娘和小葉兒不去,對他來說,這件事就沒什麼好商量的。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時他們三個都沒分開,現在日子逐漸好起來,娘已經不大需要接客了,沒理由這時候撇下娘跟小葉兒,自己跑到長安寄人籬下。
他不耐煩地撇手,抱怨說:「你們不去,我當然也不去,這還用想麼?娘要是有空,幫我補補衣服吧,我先去上藥,孟家那小子,手勁越來越大了……」
「小石頭,」于氏突然叫他的乳名,「……你不必過這樣的日子。」
岑驥疑惑:「這樣的日子?不是挺好的麼?」
「娘,我說過很多次了,」他皺眉,不大高興,「我是為了多拿幾個銅板,才故意讓傷看起來重一些,其實不礙事。而且那個黃武師,長得像頭熊,但為人最是面冷心熱,我估摸著再多求他幾次,他就能收我當弟子了。過一兩年再讓他推薦,去做個鏢師護院什麼的,到時候你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安心在家帶小葉兒。」
于氏只是低聲啜泣。
岑驥勸了幾句,勸不好,乾脆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天一早,岑驥出門時,于氏又問了一次。
岑驥更加不耐煩:「都說過了,我怎麼可能撇下你和小葉兒呢!小葉兒都六歲了,該進村學了,只是人家不愛收沒爹的孩子……我為這事都快急死了,娘也想想辦法吧!」
岑驥說完,轉身出了門,他走的太快,只隱約聽到于氏的哭泣聲。
岑驥沒回頭,反正他娘總是在哭的。
只是,他絕想不到,高氏在他走後,也拜訪了他娘。而那天傍晚,他揣著小葉兒心心念念的琥珀餳回家,迎接他的卻是娘的遺書,和兩具冰冷的屍體……
……
「這就是她想出來的辦法,」岑驥嘆了口氣,閉上眼,「她把我的話想偏了,又聽信高氏,到死都在說什麼成全我……」
李燕燕安慰說:「可是……誠然你是不願和母親妹妹分離的,但到長安來加入禁軍,也算是成就了你,學了本事——」
「老子的本事不是跟禁軍那幫小娘皮學的。」岑驥冷冷地說。
李燕燕也只有嘆氣。
岑驥娘不堪重負,帶著女兒自行了斷,以為這樣就能解開岑驥身上的束縛,讓他回歸岑家,從此過上安樂無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