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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岑驥腳步一滯。

    張晟舔著下唇,眼神中透著玩味。

    李燕燕不敢去看岑驥,生怕他心思改變,不敢再多停留,拖著岑驥的胳膊便往前走。

    岑驥身上微溫,被她抱住的那隻胳膊好像有些僵硬。

    不過,終於沒有推開她。

    **

    按照張晟給的路線,那天傍晚時分,岑驥和李燕燕到達了一個山間小村。

    小村連名字都沒有,總共十幾戶人家,全部散落在山腰一塊狹小的月牙形平地上。住民大多是山中獵戶,幾乎每家房外都晾曬著皮革、干肉和藥草,整個村子到處散發著嗆鼻的氣味。

    岑驥走到村尾的一戶人家,停下來,叩響了房門。

    李燕燕儘管累的眼冒金星,還是注意到,這戶人家的土牆根上,嵌著三顆很不起眼的白色石子,形成一個三角……

    門顫顫悠悠地打開,裡面走出個矮小乾癟的老人,聽岑驥說是白石山的朋友,飽經風霜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喜悅,立刻將兩人迎到了火坑邊上,燒上熱水,端出麵餅、醃菜和肉乾,自己也在旁坐下,熱情地攀談。

    只是,老人操著古怪的口音——與世隔絕的山民大多如此,無論是岑驥還是李燕燕都是半聽半猜,只大概得知,老人姓莫,妻子過世多年,女兒也嫁到了山外,平時家裡只有他一個人。

    關於他如何受了白石山恩惠,他家又如何成了白石山往來經過的落腳地,莫老爹倒是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可惜李燕燕完全聽不懂,乾脆放棄,默默埋頭吃東西。

    瞧岑驥生硬的表情,恐怕他也沒懂……李燕燕暗想。

    好在尷尬的對話沒持續太久,天色很快暗下來,山里人家捨不得點燈,三人收拾了碗碟,莫老爹就催他們早些休息。

    莫老爹家裡不過是間一目了然的土屋,能睡覺的只有一張大鋪板,岑驥還想謙讓,莫老爹卻拍著他的肩膀,直說:「……小夫妻睡,小夫妻睡。」

    說完,他笑呵呵地推門,去鄰居家借宿了。

    ……

    岑驥默了下,沒有追上去。

    算起來,他已經兩天一夜沒休息,又一直處在緊張戒備的狀態,剛才一烤火,止不住的疲倦便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襲來,要將他吞噬,幾乎無法抵抗。

    而一想莫老爹那口怪異的方言,想到要同他解釋他們不是夫妻,岑驥只覺頭大。

    算了……隨便莫老爹怎麼想吧。

    木盆里有莫老爹打好的清水,岑驥取塊帕子投濕,覆在乾澀的眼上,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先洗漱,洗完告訴我。」

    「好。」

    女孩答應得爽快,動作也不慢,岑驥聽見細碎瑣屑的聲響漸次響起,經過接連奔波,竟覺這日常的聲音帶著幾分安寧。

    這個溫蕊……

    的確機靈,凡事不用他講第二遍。不光腦子轉得快,還會看眼色,不添亂,也不在無關緊要的事上矯情,不太像這個年紀的小娘子。

    也不哭……岑驥倒對她刮目相看了,本以為她堅持不過半天,畢竟看起來是那種嬌氣怯弱,隨時隨地都會叫苦掉眼淚的類型,午後走山路時岑驥就看出她快要力竭,可居然也一路跟到了這裡。

    ……可接下來,難道還要繼續帶著她?

    岑驥敲了敲疼痛欲裂的頭。

    麻衣道人……必須儘快趕去定州!

    等待了十年,困惑、憤怒了十年,不甘了十年……

    為什麼?!

    他決不錯過這次機會,定要問個清楚!

    ……怎麼能讓這小丫頭耽擱了腳步?

    溫蕊……他又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一顆心漸漸變得冷硬。

    雖不知溫蕊有何目的,但她滿口謊言,無論是和淮王的故事,還是後來找補的那番說辭,岑驥統統不信。

    她大概確實是織香殿的宮女,所以對崔淑妃、淮王、公主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因此才能偷了公主的令牌,去淮南……恐怕是不想隨行和親,要去投奔什麼人吧。也許這個人在宮裡就與她相熟,如今又去了淮王身邊服侍……

    岑驥將她帶上路,一小部分原因是出於好奇,好奇她為何看著眼熟;更多的則是為了借用她那塊令牌,同時,萬一被抓還可以推她出來頂罪……理由算不上高尚,可不管怎麼說,他將她帶出了龍城,救過她的命,好幾次。

    「沒把她丟在河東,也沒交給暴虐的張晟……我不欠她什麼。」岑驥心想,「這村子雖然荒僻,但總也有幾個過路的,興許能讓她碰上帶她出山的人……我辦完了定州的事,能活著回來,也會再來村子看看。若她那時還想去淮南,再帶她去就是……」

    「外面打起來,說不定這山村反而成了世外桃源。莫老爹看著靠得住,村人也……若實在靠不住……可她一個人跑出來,早該想到這點,要不是我,她甚至活不到今日……說到底,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又何必替她考慮那許多?」

    岑驥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卻聽女孩怯怯地叫:「表、表哥?我收拾好了。」

    拿開帕子,見她已經頭向外躺在了鋪板上,身子緊緊裹在獸皮里,難怪聲音有點悶。

    岑驥抹了把臉,坐到她身邊,低聲說:「明日你——」

    然而話沒說完,卻發現女孩情況不大對。她全身蜷成一團,雙手按在肚子上,即使狐皮斗篷上又蓋了條獸皮,仍是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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