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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終於,眼前一亮,馬兒走出了城門。
「呼——」她動了動僵硬的上肢,長吐出一口氣。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
「等等——方校尉,等一下!」
叫聲從身後傳來,心臟霎時提到了嗓子眼。
李燕燕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揚起馬鞭——
猛衝出去……她有機會嗎?
這畢竟是防守周密的龍城,她跑得再快,也快不過衛兵手裡的弓箭……
身下馬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驚慌,不安地嘶鳴了幾聲。
岑驥轉回頭,白翳一閃而過,眼神銳利如刀。但這樣的眼神只維持了一瞬,他朝李燕燕點點頭,幅度小到幾乎察覺不出,示意李燕燕安定下來。
「楊兄,何事叫我?」岑驥問。
不知是錯覺,還是被風聲侵擾,李燕燕覺得他的聲音也有些異樣。
楊七跑到岑驥馬前,喘著氣道:「這個,老王讓我拿給您的。」
他遞來一隻羊皮囊袋。
岑驥伸手接過。
楊七像是不敢看李燕燕,只對著岑驥說話:「家裡釀的濁米酒,平時我們自己燙來喝,正熱乎著呢,老王說天氣冷給方校尉暖暖身子。」
……這人真老實。送便宜人情,他卻一口一個「老王」,生怕別人把功勞都安在他頭上一樣。
李燕燕好奇地瞧了眼楊七,忽然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和老王……他們會死在徐承意刀下嗎?
天下大亂,河東遲早要被捲入,就算躲過眼下這一劫,誰又能保證以後呢?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心裡另一個聲音說。
可如果提醒他們,說服他們及早帶上家人,隱蔽於山林……
別傻了,自顧不暇,還有心情管別人。你以為你是誰,就算說出來,誰會聽一個小丫頭的話……那個討厭的聲音說。
在李燕燕糾結的時間裡,楊七已經再次和岑驥道別,跑向了城裡。
她終究還是什麼都沒做。
「緩行朝南走。等城門樓上的人看不見我們了,再轉彎。」岑驥收好了酒囊,小聲叮囑她。
「嗯。」李燕燕放下雜亂思緒,跟上岑驥。
一路向南,風聲漸緩,雪片悠悠揚揚飄灑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送親隊伍紮營在城南五里、一處背風的平地,向正南走到快一半,岑驥在一個岔路口停下。
等李燕燕靠近,他朝前方揚頭:「那邊。這一段騎快點,跟緊了。」
說完,他就夾緊馬,輕快地奔了出去。
還沒人追上來,四周安靜的只餘風雪聲,第一步,逃出龍城,算是成功了嗎?
在她事前的設想中,即使只完成這件事,也是值得歡欣雀躍的。
可為什麼她現在卻心裡堵成一團,只想痛哭一場?
岑驥的馬蹄聲越來越遠——
「前路漫漫,這會兒離放心還早著呢。」李燕燕對自己說。
風,已經很平靜了,雖然刺骨,卻不疾厲。
停馬片刻,散碎的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化成濡濕一片。
天空中,跨越千里的烏雲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數日不見的金烏像是要把積攢的光芒一口氣傾瀉出來,天地間一道金燦燦亮閃閃的光柱。
李燕燕最後看了眼龍城的方向。
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嘆息,嘆息聲微不可聞,湮滅在風裡。
然後她擦了把臉,調轉馬頭,迎向了亂世。
第9章
「還。要。等。多久?」李燕燕比著口型,無聲地問岑驥。
不知道岑驥有沒有「聽」懂,但總之和之前的幾個問題一樣,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回答。
李燕燕撇撇嘴,在斗篷和裙子的掩飾下,捏了捏酸脹的小腿。
她和岑驥此時正在龍城以北百餘里的一座小山坡上,借著亂樹叢的遮蔽,遙遙盯著遠處的官道。
早上兩人騙過守城士兵,順利逃出龍城,之後他們先是向南走了一段,等視野里見不到龍城了,又轉向東面。岑驥帶頭,二人時而在官道上行進,時而又換到幾乎不可見的小路上,馬蹄印很快被新雪覆蓋,行跡幾乎不可追蹤。
李燕燕原以為岑驥要快馬加鞭奔赴太行,在鄭將軍和王磐作出反應前闖關出河東,心裡還有些擔憂,然而她自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便沒把這擔憂說出口。不過,他們卻只是朝東走了一段,不久後又轉向了北,兜了個圈子,繞到了龍城去往北方的官道上。
這之後,岑驥明顯加快了速度。李燕燕又冷又累,被風吹得睜不開眼,光是跟上岑驥已經很難,好幾次都差點摔下馬,也就沒有精力胡思亂想了。到後來,她其實連方向都分不大清了,全憑著一股意氣在堅持,視線越來越模糊,除了前馬搖晃不定的馬尾,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
終於,岑驥在一處荒僻的山坳停下了馬。
李燕燕簡直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下馬之後才發覺兩條腿僵硬得跟木頭一樣,大腿內側刺痛難忍,在反覆摩擦下,怕是已經破皮流血了。
岑驥將馬拴在向陽的山坡——那裡積雪很薄,露出青黃的野草——給馬兒餵了把穀子,然後就留兩匹馬自己吃草。他朝李燕燕揮手,示意她跟上,往山坡的高處爬去。
在手腳並用,向坡頂爬的過程中,李燕燕恍然大悟。
原來岑驥的計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