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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4:14 作者: 伏寒
    日後若是去找四哥,她需要一個兩人都知道的假名……她還能再見到四哥嗎?

    李燕燕想起四哥,鼻子有些發酸。

    岑驥對她自報家門毫無反應,他似乎很不耐煩,眉頭微擰,又重複問了一遍:「我和你,從前見過面嗎?」

    「奴婢——」

    「我不是你的主人。」岑驥打斷。

    李燕燕一噎,勉強笑笑,道:「我和,呃,郎君——」

    岑驥又打斷:「別叫我郎君。」

    李燕燕不知道岑驥有什麼毛病,專跟客氣話過不去似的!

    可她知道自己不敢惹惱岑驥,李燕燕在心裡翻了一萬個白眼,面上反而笑盈盈的,不給岑驥再次打斷她的機會,乾脆利落回答道:「我之前從未見過岑校尉。」

    岑驥聞言,又打量了她一眼。

    眼中的小娘子——不,分明只是個小丫頭罷了——嬌小瘦弱,即便嚴嚴實實裹在斗篷里,看起來身段依然只有細窄的一條。風帽下露出的臉龐小巧柔嫩,大概被他掐了脖子還沒完全喘勻,臉頰泛著病態的嫣紅;鼻尖和眼角也紅通通的,纖長的睫毛上掛著幾點晶瑩——不過那是冷的,不能怪他。

    小姑娘大概是不自在,雙手絞在一起,身軀搖搖欲墜,為了維持體面,嘴角向上翹起,放進仕女畫裡也纖毫不差的弧度——笑不達眼底,在當前這個境況下,看著有些詭異,像個精緻的人偶。

    眼神……岑驥知道哪裡不對勁了,雖然小丫頭生的柔柔弱弱,雛鳥一般,高聲說話都覺得要驚著她,但她剛才被他抓住脖子,又被他接連嗆聲,神情里卻沒有退縮之意。正相反,她一對清亮的眸子裡燃著火,醞釀著瘋狂——孤注一擲的瘋狂,喪家野犬的瘋狂,和他自己一樣的瘋狂……

    他在絕望的陰影里長大,終日逞兇鬥狠,才煉出野獸一樣的直覺,她一個明顯嬌生慣養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又是為什麼?

    還有……這是他看她眼熟的原因麼?岑驥覺得應該不是。

    無論如何,他不愛管閒事,無意探究太多。

    天底下形貌相似的人那麼多,一張看著熟悉的臉並不能說明什麼。

    「嗯……」

    岑驥懶懶回給李燕燕一個字,然後就失去了興趣。他像是累了,仰倒在草垛上,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長鞭,被他纏在腕上,甩開,捋直,再纏上,揮動得嘭嘭作響……

    李燕燕眨眨眼。

    她叫他「岑校尉」,岑驥好像不覺得奇怪。

    想必也知道自己臭名昭著吧,李燕燕腹誹。

    她深吸一口氣,把斗篷系帶扯松,小春的杏色衫子對她來說偏大,後領垂得很低,正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脊背。

    李燕燕掐掐手心,邁步上前,緩緩俯下身子。

    岑驥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靠近自己,放著沒去管她,卻突然見一張嬌怯的小臉出現在上方,越來越低,越靠越近……

    在兩人鼻尖隔了差不多一尺的位置上,李燕燕停下來,眼中清波流轉,她羞澀笑笑,天真無邪地問:「岑校尉,我還是好冷。像你一樣躺在草上,會比較暖和一點嗎?」

    ……她以為她在做什麼?!她失心瘋了嗎?

    岑驥手上動作一頓,心裡猛地躥起股火氣來,冷眼盯著李燕燕,雖不言語,但那神情分明在說「敢挨上我你就死了」。

    李燕燕淺淺一笑,這個角度下,岑驥正好能看進她的領口,她覺得岑驥剛才一錯眼,應該已經看過了。

    她要再添把火。

    李燕燕心裡想著,腳步一軟,整個身子朝岑驥懷裡摔下去!

    ——可她還是低估了岑驥的速度。

    不過瞬息間,李燕燕眼前一花,岑驥動如脫兔,一晃身就挪到了右側,空出大半個身位給她。

    刷啦一聲悶響……

    李燕燕迎面撲進了乾草垛。

    等她好不容易折騰起身,月白面的斗篷上已經滾滿了乾草,李燕燕垂頭坐在草垛上,憤然地撣著斗篷。

    岑驥抱著手臂,在旁關切道:「怎麼樣?有比較暖和一點嗎?」聲調前所未有的愉悅。

    李燕燕仍舊低著頭,斜睨了他一眼。

    心裡悄悄的,反倒舒了口氣。

    李燕燕沒對美人計抱太大希望。她很清醒,自認從不曾擁有四姐那般姝色,讓所有男人一見著就移不開目光。於相貌一事,她得到過的最高評價不過是「將來也能長成個美人兒」,「也」字暴露了說話者的不自信,十分讓人氣悶。

    再說了,這世上見色起意者有之,一拍即合便傾情相付,願意為對方鋌而走險的,恐怕不多。

    就當是探探底了,探出岑驥不是那種蠢貨,也好。

    李燕燕並不氣餒,她拍拍自己漲紅的臉蛋,站起身,規矩地朝岑驥福了福身,坦然承認道:「對不起了,岑校尉。我有要事相托,方才刻意試探,實屬無奈,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

    這是她最終的辦法了,成敗在此一舉。

    其實是害怕的,只是別無選擇。

    李燕燕感到心臟砰砰直跳,依然是寒冷的馬廄,她的臉卻燒得滾燙。

    岑驥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他又恢復了那種無所謂的表情,當她是空氣,是塵埃。他把鞭子團成一捆,拋到半空,然後又輕鬆接住,樂此不疲。

    既沒說聽她的「要事」,可也沒說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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