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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攻占開始前,齊凌命人用大量火油澆滿第二道門的門樓。

    而後弓|弩手執燃燒的火矢遠射,不消幾箭,火勢猛的竄起,火舌剎那捲過精緻楣椽飛檐,耀得天際半壁通紅,熊熊燒成了一堵火牆,朱雀門第二次迎來火焰涅槃,黑黢腐朽的羽翼下紅光直與烈日爭輝。

    此舉一來阻斷宣明軍的追兵來路,二來也切斷了自己的退路。

    烈火無情,如此,即便是貴為天子也再沒有其他生路,不想被烈焰吞噬骨肉,只有向前。

    齊凌拔出腰間的佩刀----這把刀從鍛好起多是禮器,紋飾華貴雍容,總在軟緞華錦包裹中,總被不沾塵埃鮮血的指尖攜捧來去……

    此際,刀身森白如冰雪玉沼,倒映熾烈火光、滾滾濃煙,繞上血與火的彤雲。

    他高聲道----

    「朕為天子,指昊天為誓,天佑我國祚,則今日此門必陷,先登者賞錢百萬,萬戶侯,凡攻入者,賞錢萬,晉爵三等,子孫永襲。」

    「倘若天不庇佑,此門不陷,朕誓與諸將士皆殞命在此,與子同袍,縱死無毀!」

    山呼聲應,聲潮如海。

    ……

    不消須臾,昇光門變成了血火纏繞的阿鼻地獄。

    滾滾濃煙遮天蔽日,箭矢如驟雨密密砸落,軍士呼喝之聲撕喉裂嗓、人吼馬嘶的聲音,皆在火焰呼嘯、巨石巨木轟然墜地的巨響里變得渺小,如在雲霧之中。

    軍隊在攻門。

    與一朝天子同擲死地,雖然對軍心是莫大的激勵,但也改變不了這是死地的事實。

    至深的絕望、與至堅的希望,使這兩門之間變為殘酷熔爐,將血肉之軀重鑄。

    所有人身上仿佛筋皮骨肉烤融銷退、被火苗上尖嘯的梟風吹著,一片片剝落。留下的只有跳動的心臟、衝上腦門的熱血,利刃似的骨頭、和身後魂夢相纏的火焰。

    木燒火迸坍塌雷動在身後,火焰似猛獸攜倒刺的舌舔舐背脊,唯一的生路只在眼前,只能以刀劍、以鮮血、以性命來換。

    用刀、戟、槍、盾、手、用灰里拾起的黑箭,沾血的箭羽,同袍的斷肢殘骸……

    陷陣、衝鋒、攀登、拼殺。

    當人被無情戰火裹挾,貴賤同境,渺小如其中一粒芥子塵埃,門上居高臨下的箭穿透胸膛,溫熱的汩汩的血噴在臉上……所有人的都命至薄至賤。

    饒是羽林軍再兇悍、軍械再精良,對上門上居高臨下的箭雨掃射,也不免死傷慘重。

    慘叫此起彼伏,銳器破甲,血流盈漾門底,屍堆如山,前人頭顱,作後來人足下之墊。

    齊凌周遭是最艱險兇惡的所在,門上箭手輪換,銳矢一刻不歇地颼颼然破空,流星似的白羽攢著心朝他身邊射,數個刀盾兵攜重盾護衛,接得盾面上奪奪響個不住,地面石磚砸出點點坑窪。

    再重的盾也要人來操持,漸漸扛不住如此密、如此疾的攻擊。

    齊凌坐騎中了一箭,前蹄頓地。他反應得快,立時拄刀翻身起,以半塊盾擋身,藏到了牆影下。

    此處堪堪就在門樓下,離敵軍只一牆之隔,貼身護衛欲覆一襲純黑之氅欲將他金絲蛟龍騰躍的顯眼鎧甲掩蓋,卻被他一手抓了下來,不遮不蔽,直將面門對著門樓。

    昇光門內的司馬窺見這一幕,心咚咚跳起來。

    當此之際,弒君是首功。齊元襄放出話來,「獲賊首者賞萬金,封萬戶侯」。

    此刻那活龍便在門下,距他不過十來丈,主力都在攻門,他周遭守備鬆散。

    皇帝很年輕,生的斯文儒雅,面龐染了些煙污和血,底子白淨。

    司馬霎時坐立難安,向左右問道:「賊首在下,誰同我去取這潑天富貴?」

    親衛小聲勸說道:「聽說……殺天子者身當癩。」

    「要富貴,也要有命享。」

    司馬當即厲色駁斥諸人:「這是假天子!再言天子,軍法處置!」

    司馬威逼利誘下,募得一隊勇士,各把箭壺裝滿,背負良弓,攜鋒利鋼刀,周身遍覆堅甲。

    牽索自門樓上懸下來,擒刀殺向皇帝。

    四面八方的刀刃似驚雷驟雨疾落,將齊凌周遭丈圓之地,變成了一輪血腥的絞殺旋渦。

    護衛的幾個武士其貌不揚,但筋肉虬結,手有千鈞力,可手擰筋骨碎,悍然以一當十。

    便有取巧者想方設法將刀遞往中心,直擊天子,本以為是避實擊虛、欺向暗弱,卻不料承受猛一股巨力,被他手中金錯刀輕而易舉挑翻,刀身瑩白如冰雪,刀掛明月珠,能飾金雕紋,亦能殺人。

    擋來的刀,竟比周遭力士的刀更沉更烈,刀刃相擊,火花四濺,霜雪迎滿面,臂便似絞進旋渦里,竟被大力往裡一帶,披風一擋,刀尖從捲雲氅伸出,刀已弒頸,熱血噴濺,撒上玄甲、玄氅、甲上金龍。

    那血也濺上齊凌面龐,一抹腥臭黏稠直掠唇腮,他蹙眉忍耐,逼不得已張口,於是血味兒灌進嘴裡去。

    聲音也比任何時候都焦躁,厲聲喊:「趙睿!」

    趙睿心領神會,直接揚聲大叫道:

    「司馬亡!可登牆!」

    一時山呼海應:

    「司馬亡!可登牆!」

    「司馬亡!可登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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