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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她側頭望向青帳上繡得栩栩如生、直欲騰出帳面的章紋華藻神獸。

    楞楞的出了會兒神,抬起手指觸碰。

    「你不該怎麼久都醒不過來,你是有上天庇佑的天子。野草蔓蔓,七月流火。君如山阿,妾如蒲草。麒麟生屬土,廣沐聖德,當穩敦如岳,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我……」她的手向帳上輕輕划過。

    向口中所言的日月山川圖裡,添一筆熒熒流星。

    「我是火。」

    「生不逢時,要伐盡山林,燒毀柴薪才能點著。」

    「綢繆……綢繆束薪,一薪可明視,二薪可取暖,三薪可……」

    「三薪可殺人。」

    沒有回應的悄然低語,當真若只通向神明卻註定得不到指示的祝禱。

    不過都是說給自己聽。

    她喃喃良久,蜷縮在床尾,緩緩抬足,足趾壓在床沿邊上,手臂將自己抱著,側著臉,烏髮逶迤而下,臉貼著裙,像是想把自己縮進小小一方床帳。

    天地之大,四海茫茫,天地之小,只有此地。

    「……我很想你。」

    曹舒將聖旨加符璽,宣丞相明日覲見。此舉安了外臣之心,不多久,御史中丞便從桂宮離去了。

    鄭沅乍然接到宣召,心裡生疑,與鄭安相議。二人皆對此刻宮中情形摸不清楚,唯一有耳目的舞陽長公主又在這個關頭與他們生了芥蒂。

    鄭安道:「長公主稚子心性。你丞相之尊,又是她親舅舅,親自登門與她賠禮,把朱家人要過來,她還有不依你的?」

    「我一國相邦,去她府上給她賠禮道歉,這張老臉還要不要?再說,她擅扣徐令月不知心裡打什麼主意,她是甚麼稚子,殺人也不眨眼。」

    正議論時,忽一僕從奔來,說有車架拜訪,堵在府門口,不肯遞名刺。看熱鬧的人都圍了數圈。

    來人雪驄拉車,身份貴重,僕役不敢強驅。鄭沅聞言立即趕了出去,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齊湄的車駕。那匹極為惹眼金羈絲轡的西域雪驄刺拉拉立在門前,噴鼻抬蹄。僕役見丞相至,才遞了名刺拜帖。

    齊湄掀幕一瞧,抬足下了車。

    她施施然登門,身後跟著一個蒙了臉的婢女。鄭沅目光鎖婢女身上,眼睛發亮。齊湄笑道:「舅舅,還不請我進去?」

    「殿下請。」

    在登府邸台階時,蒙面婢女身子一斜,咚的一聲歪跪在地。齊湄轉頭看她,臉色灰白,雙眼發直,歪頭使了個眼色,兩個僕役將她扶起來,半是摻半是押送了進去。

    鄭沅內心暗喜,眉毛都要飛起來,向廳里看茶。

    齊湄卻在院中不再進:「舅舅,有茶有酒,是談事的,不宜今日。今日我的話,我們站著說。」

    鄭沅尚在客套:「殿下豈有入府不坐的道理,傳出去也是我待客不周……」

    「李弈的人頭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來?」

    齊湄直截了當的話一出,場面就僵了下來。

    鄭沅看看蒙面婢女,再看看他,掬的笑掛不住:「殿下這是何意?」

    「我不是殿下,不是你外甥女。你就當是個最低賤的販夫走卒,我明價插標,拿李弈的命換她的命,否則我就把她送到廷尉寺,讓新上任的廷尉王倫來審。」

    鄭沅面色驟然一沉:「你在威脅我。」

    齊湄臉如罩冰霜:「是舅舅負我在先。」

    眼見場面僵持,鄭安忙打圓場:「阿湄,你說的是負氣話,怎麼能拿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作童子戲呢?」又向鄭沅道:「阿湄年少,公也年少?為了這麼個奴僕吵得烏眼雞一樣,不要中了別人的反間之計。」說著,盯了蒙面女婢一眼。

    長亭侯鄭安久經沙場,目如鷹隼,一眼就看得婢女渾身肉眼可見的一顫。

    「皇后奸詐。」齊湄道:「但她也提醒了我,舅舅們只拿我當你們手中的泥娃偶人呢?我摻和進來,到底拿了什麼?幫你們做得罪人的活,放李弈全須全尾的出來,再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扶搖直上,乘鳳高飛?」

    鄭沅要說話,鄭安按他一把。先道:「大事細辦,疾事緩辦。阿湄,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時候。如今情勢危若累卵,妖星在天,野謠四起,民心不定,陛下多日不朝,內監掌朝政,恆王殿下失蹤,皇后意不祥,明內帷局勢風雨變幻,虎狼屯於階陛,眼下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你要將宮中之事事無巨細,都打聽給你舅舅聽。此乃你我兩家千人頭顱所系,切切馬虎大意不得。安然度過此際,莫說殺一個李弈,一千個又有何難……舅舅斗膽給你承諾,渡過此劫,你要如何,便可如何。」

    齊湄面上稍稍鬆動,她蹙眉思索,天人交戰之際,忽然眼角瞥見寒光一掠。身先於意動,驀的一把抓過蒙面婢女,大力將她攘偏之際,尖銳的銀色箭簇嗖的攜風穿來,扎入了她的肩膀。

    那人失聲尖叫----

    「殿下!」

    牆上黑影一閃,鄭安大叫:「有刺客!」立即帶人追了出去。

    剎那間,四下譁然,長公主府僕役圍作一圈將她護進去,與丞相奴僕拉扯推搡,人仰馬翻,立分你我。

    齊湄踉蹌栽倒,面色煞白,緊緊抓著箭羽,抬起頭怒視鄭沅:「這便是相邦的誠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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