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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她滿壺箭雨,砸到了門檻上。

    噼噼啪啪的巨響,和撕心裂肺一句「滾!」

    ……

    齊湄的急怒如狂風暴雨,頃刻之間,漆盒瓶罐橫七豎八倒著,箭矢如雨灑了一地,她的婢女僕從都跑到了屋外,整間屋子裡像被暴雨摧殘過,人跡不存。

    死寂之中,有聲細若蚊蚋。

    「是她和她的家奴,先不要我的。」

    齊湄喃喃。

    她低著頭,蓬亂的頭髮垂到肩頭,遮擋了顏面,自言自語:「她恨我母親,不肯和任何沾了我母親的人結成姻親。她把自己的親妹妹變成了一個笑話,還要把我變成一個笑話,使她的家奴羞辱我……羞辱我……」

    她一陣冷笑,肩頭髮起顫。

    「可為什麼……她把一步一步都告訴我……」

    朱令月當場叛變時,她面上雖然波瀾不驚,但卻如得重寶、欣喜若狂。

    只為她這個步步謹慎的皇嫂終於有陰謀叫她窺知,露出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破綻,她不過如此。

    可現在鄭家在問她要人,代表皇后明明早就料到。

    甚至送人這種事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明棋。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

    齊湄以為屋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她眼眶發紅、眼睛充血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那個抱著壺、瑟瑟發抖的女子,兩道鞭痕深深烙入她的臉頰,兩道淚痕沖刷慘如死人的面。

    齊湄不堪自己如此一幕被人窺知,抓住箭矢,手肘都抬到肩高,卻終沒下手。

    她背靠冷屏,無禮箕坐,微笑:「賤奴,你在看孤笑話。」

    朱令月滿臉布滿淚水,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從前孤最瞧你不起。皇嫂是鳳凰,你就是誤入她巢穴的鴉鵲。你本下賤之身,靠皇后得榮華,卻忘榮寵之根,兩面三刀,背信負義,落得這個下場,孤真是擊節稱快。可連你這個孤最瞧不起的……賤奴,現在都在看孤的笑話。」

    她連連自嘲,幾乎笑得背過氣去。

    朱令月面色被屈辱漲紅,缺了的耳朵和鞭痕讓她宛如修羅,嘴角卻詭異的綻開一個笑,笑痕將她面上淚水分割得橫七豎八----「長公主殿下。」

    她聲音啞得幾辨不清:「奴婢只是賤民,奴婢年紀小的時候,一腳踩錯,誤入進來,不懂事……」

    「滾。」

    齊湄聽她言語絮叨,仍舊是小氣上不得台面的模樣,一個字也不願再與她多說。

    朱令月跪在那裡,遲遲未動,雙目看著她:「殿下現在知道了嗎?」

    齊湄皺著眉,沒有接話。

    她卻笑了,一個明熙至極的笑,整張血淚交加的臉像綻放的花。

    「甚麼都是假的,血親、友人、鄰里、家僕,都是不可信的。」

    「殿下現在,最該相信的是奴婢啊。因為……因為什麼都是假的,唯有仇恨,唯有仇恨才是真的。」

    朱令月抬起臉,仰著頭,直視著她。

    齊湄至此,才認認真真看了她第一眼。

    朱令月本生了一張與她姐姐相似的面容,又有楚女的風情,婀娜婉約。只是氣質猥瑣,又破了相,但她此刻雖懼怕得渾身發抖,還是毫不躲閃直視著她,表情有些孤注一擲的意味,竟是稱得上美的。

    她匍匐膝行過來,低下頭,將受傷臉面貼到她鞋底。

    齊湄蹙了蹙眉,卻沒有抗拒。

    朱令月不在意臉上被沾污了,摩挲她的鞋,仿佛得了天下最重的珍寶,蘭息婉嘆,呵於其上。

    「奴婢見了長公主殿下第一面,就想這樣跪在殿下的足底……」她說:「那日殿下手挽雕弓、騎著那匹神氣的雪驄。」

    「那可是奴從小就好想摸一摸而不得的……靈駒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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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山河(七)

    桂宮, 明光殿。

    這是曲折宮檐所掩的深深一隅,光照不進來, 唯燃著一樹一樹鋥亮銅枝燈, 香薰濃的像霧。

    更往深處走,是一間偏殿的耳房,榻上隱隱約約見被衾裹著一柱, 似人影,卻一動也不動。

    除卻那雅黃錦面的被隨著微弱呼吸一起一伏著,便再沒其他分毫生氣。

    此時, 一身形傴僂的老內監在靠近。

    殿裡鋪墊著厚厚的氍毹, 內監傾身屈膝如掠翅行鴉, 皂靴踏地沒有一點聲音。

    他蒼如枯槁的手,掀開一點床簾,問守在兩側的宮娥。

    「殿下還沒醒?」

    「還未。」

    「太醫看過了?」

    「看過了,奴婢按照吩咐,一日三回餵過藥。」

    「你且下去吧。」

    「諾。」

    老太監已經老的沒了人形,腰也直不起,布滿褶皺鷹眼四掠, 老鷂子一樣觀察著四周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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