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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李延照道:「匈奴連年南犯,燒殺劫掠,元初三年在雁門郡斬五千人、俘婦孺數千人,掠糧錢不計其數,雁門郡守戰死殉國。去年長驅直入到武威,殺三千人,俘婦孺千人,至瀧水之北黔首不敢定居,沃野大片田疇荒蕪。莽荒之族居無定所,為避冬寒年年必南下,每年死傷無數,若依丞相所言由得他鬧,索性就棄了北涼、雁門、隴西三郡?待他洗劫了三郡不足供養再欲南下,便讓他燕山草場?再欲南下,不如連關中也拱手讓之?」
鄭沅冷笑道:「戎族將近百年連年南犯,何時翻過了燕山?往前一百多年翻不過,如今就要翻得過?大將軍執掌重器,為何置我朝赫赫武威於無物,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士氣?」
「擁赫赫武威,卻坐視蠻夷之族劫我糧馬、戮我生民,卻不知丞相意在何為?」
「……」
雙方各執一詞,爭持不下。
似乎各有道理,就朝中看:張紹流放、李弈落獄,趙睿統領禁軍不可能再錄尚書事。論資歷戰功,李延照最有可能錄尚書事,掌尚書台,進入戰時進一步集權大將軍對他來說是好事。丞相不能再忍受權力進一步被分化,據理力爭也是理所當然。
放諸野看:北方遊牧之族年年南下作亂,殺戮劫掠、擄掠生民、動搖軍心、耗損國力,長此以往必成大患。雖有定好反擊的「燕山之策」,但似乎天命有異,今年關中大旱,再拿出兩千萬石軍糧去打仗實在是冒險之舉。
二人爭吵時,皇帝就端坐上首,態度曖昧。
連鄭沅說話時,他都側首靜聽,頷首稱是,一派極好商量的做派。
朝議最後,齊凌沉默了許久,緩緩道:「容後再議」。
……
人人都以為他的「按捺不表」是妥協,沒過幾日定然不了了之,卻未料那之後,驚變連連而來,數日之內,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喘不過氣。
先是,那之後兩日,淮安王先表示要支持朝中北拒匈奴,主動要求出兵,拿出大量輜重糧草。皇帝大喜,大加晉封,曉諭諸侯,明擺著伸手向諸侯要錢打仗了。
然而諸侯無一響應。
那之後不過數日,就發生了一件朝野俱沸的大事:宗廟祭祀,諸侯進獻酎金,少府在查驗今年酎金成色的時候發現有一百一十二人獻金成色不足,皇帝下令丞相徹查。
酎金成色本朝有律令嚴定,違者輕者失爵重者棄市。制定這條律令主要是威懾之意。
這麼些年,諸侯酎金年年都獻,天長日久難免有人短斤少兩、以次充好,然而從來沒有人因為這個落罪過。
皇帝雷霆一般出手,一紙詔令下來,長安城門之內,一日之內緝人下獄。
此事牽涉甚廣,牽扯的又都是諸侯顯貴,一時廷尉寺人滿為患、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廷尉正黃文啟每日焦頭爛額,甚至顧不上再緊咬李弈不放。
朱晏亭初得知這個消息,是埋在廷尉寺的線人傳出一個好消息----「如今廷尉正忙著酎金案,李弈已經整整三日沒有受到刑責逼問。」
繼之便是吳若阿後腳前來,昭台宮,哭著跪在她面前,求她救救酎金之案中遭到牽連的臨淄王世子齊元襄。
這是自從她搬到昭台宮以來,吳若阿第一次登門。
沒有聽她說完臨淄王后如何心焦如焚六神無主之類的陳詞,朱晏亭冷冷開口:「如今廷尉正黃文啟是長亭侯鄭安的下屬,你怎麼不去求鄭夫人去?」她微微含笑看著她,不待她答,俯下身小聲說:「哦,孤忘了,你和鄭韶為了搶太子已經撕破臉了,是麼?」
吳若阿面龐唰的一下蒼白,只手緊緊攥她衣袖:「妾是為了殿下……」
「你當孤是我那襁褓之中的兩歲孩兒?」朱晏亭輕輕抽離兩步,復直起身:「收起你的眼淚,去鄭韶的披香殿哭吧。」
「鄭丞相藉此機會打壓異己,他一定會對元襄不利的。」
吳若阿膝行一步,死抓著她衣擺不放,淚眼婆娑望她:「時勢逼人,各有各的不得已,我姨父六神無主,又不敢來長安。我們所仰仗的只有殿下了。求殿下……求殿下看在當初是姨父姨母在琅琊舉薦殿下的份上……」
被再度提到琅琊提攜之恩,朱晏亭抬起頭閉上眼,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她手在袖底抓緊,又鬆開,輕輕吁出一口氣,將胸中煩悶欲嘔壓下去。
再睜目時,眼底冷光如寒泉。
「我可以救齊元襄,也請你把話帶給你姨父,讓他給我把李弈撈出來。」
吳若阿顫了一顫:「李弈事涉謀反……比坐酎金重得多,誰敢置喙。」
朱晏亭笑道:「孤給你指條明路,你回去對你姨父說,去求齊元襄的連襟,恆王齊鴻。我可不能說得再明白了,其餘的話,讓齊鴻去問他的好妹妹舞陽長公主。」
吳若阿被戳中心事,低下頭默默不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橫豎都是求人辦事,何苦過孤這一手?酎金這件事見者有份,恆王自己也有封地,也需獻金,少府只是放了他一馬。這個當頭風聲鶴唳,他根本不敢去撈齊元襄,避嫌還來不及。只有孤這個皇后還敢去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