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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眼睛靜靜盯著她。
「哐當」一聲,朱晏亭手中的刀落了地,她似才醒過神,匆匆來前。
「陛下,妾失儀。」
齊凌將發涼絹布輕輕按在額上突突直跳熱燙處,目光掠過地上的佩刀,聲音又輕又淡。
「這是做什麼?」
朱晏亭道:「妾偶然路過,遠觀以為後將軍冒犯陛下,故攜刀而至,若他有絲毫不敬不臣之心,當持此刃為陛下斬之。」
齊凌冷笑問:「丹鸞台空有『一息』之名,王所之制,阿姊竟然沒見過角牴之戲?」
朱晏亭緘默片刻,道:「妾自小身處幽閣,只有耳聞,未曾目見。」
「況諸人環護,後將軍又豈敢犯上?」
「是妾關心則亂,擾陛下之興了。」
齊凌看她目沉顏靜、絲毫不亂、應答有度,目光卻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黯淡。
「阿姊曾持刀手刃賊人,血濺章華,是有一戰之力。如今要為朕斬了他。」他慢悠悠的將額上的絹布拿下來,低頭折一下、又折一下,不願抬眼看她。「真心的?」
朱晏亭不料他竟已這般明晰章華的往事,聽他有意諱莫如深、閒談般提起,心裡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臉霎時變得比地上落在地上凌亂晃的刀光還要蒼白。
他望著那刀,啟口欲言,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朱晏亭投在刀邊地上纖瘦的影子,話到嘴邊一凝,最終只是抿了抿唇。
笑了。
「後將軍勇武,朕所不及,若非皇后打岔,今日該由他摘魁。」
四下安靜至極,無人敢接話。
「賞金五十斤。」
說罷,舉步而去。
朱晏亭見他走,立即跟了上去。
宮娥、內監、小黃門簇擁著,看不見他登台欲往何處,眾人本有意讓道,想要讓她到齊凌身後去,卻被喝止。
朱晏亭身邊的宮人在身後暗牽她的裙裾袖角,要她慢步緩行,不能走在宮人身後,看著不像話。
她放慢腳步,看著齊凌的儀仗原來越遠,向清涼殿的方向上了曲折廊道,便看不見了。
當夜,朱晏亭請見,皇帝以政務繁忙為由拒絕。
「真的政務繁忙?」
曹舒唯唯諾諾:「有個公孫先生,正與陛下夜談。」
「哪個公孫先生?」
「是太尉為皇上舉薦的,叫公孫行,河東人士,說此人有大才……」
朱晏亭令他退了。
她回椒房殿後,歇到月上樹梢才止暑熱煩悶,將欲解簪睡下,又聽到殿外一陣喧動。
是齊凌來了。
袍袖帶風,急匆匆的,屏退左右,只對她說了一句話。
「三日之內答覆朕,李弈娶不娶舞陽,朕再決定殺不殺他。」
朱晏亭容色並不驚訝,沉默良久,方慢慢的「喏」了一聲。
而後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是娶殺,還是不娶殺?」
齊凌不視她目,未啟一字,轉身離去。
……
朱晏已經很久沒有接到出自李弈的手書了,若要想究竟是多久也記不清,仿佛是從他離開長安不作執金吾開始、太子誕生開始、也仿佛是從他聽到老燕王的遺言開始……越來越多的消息是其他人送來的,甚至於李弈還沒有朱恂走動得勤、顯得真誠。
李弈經常戍邊,一走就消息杳然,或者兩三句聞於戰報、也或許被齊凌偶然提到幾句。
宴會上他也泯然眾人之間,就連自己生辰送來的禮都不重不輕,顯得不親不疏----倒不如臨淄王送來的明光錦名動天下。
那之後的第三天,堪堪臨近皇帝給出的最後時限,朱晏亭才召見了他。
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庭軒之中,水亭開闊,四野亮敞,還有淮安王后、同昌公主、清淮縣主在旁作陪。
這時候,朱晏亭才能近距打量他一眼。
驚訝於他的形骨如初,除卻面上添了幾道疤痕,一雙一眼見底的雙目,神態幾乎和他十八歲時一模一樣。
「我母親曾收李將軍為義子,他也是我的兄長。」朱晏亭轉頭對淮安王后說:「我是作妹妹的,不該為兄長的婚事操心,可他家中再無旁人,沒有其他人做主了,今日特意叫王后來,就是要託付此事。」
「殿下請放心。」
淮安王后再深知不過,暗自點頭,笑問:「李將軍可有哪家心儀的女郎?我倒聽說皇上有指婚阿湄給你的心。」
李弈道:「長公主殿下貴比天人,仙姿佚貌,臣一介白衣出身,草莽之輩,豈敢生出求娶之心。」
「我也不與你繞彎子了。」淮安王后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究竟願不願意娶阿湄?」
朱晏亭望著李弈,將他面上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他著青碧之衫,直挺而坐,似雲澤之松,一張沉默的臉,似乎能斂盡所有風吹起的波瀾。
他跟隨自己的母親,到了章華,再跟隨自己,到了長安。
她從不懷疑李弈的忠誠,一次次保護他,救他的性命,就像保護自己一樣。
他如今年將而立,垂面微笑時神情還有些純真和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