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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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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乾坤(六)
是時官驛周邊寂靜無聲, 只能聽見囚徒牲口一樣嗚嗚的嘶叫聲。
這個囚徒給齊湄一種怪異的感覺,即便他臉幾乎都被蒙上了, 還是讓她感覺到很熟悉。
她又近兩步, 彎下腰低下頭看。
「戒防!」
李弈呵斥。
衛士聽到訊號,顧不得齊湄之尊,以身軀阻攔, 將囚徒塞回了車馬中。
齊湄待要再往前,李弈橫過一臂,攔住她:「公主, 此人萬不可近, 否則公主恐有性命之憂。」
齊湄被他威脅, 這日的憤怒羞惱一併湧上心頭,道:「你以為你是誰?」
「讓開!」
李弈手不著痕跡放在刀柄上,低著頭:「恕難從命。」
齊湄要靠近,他索性帶人退後了十來步,雙方始終保持距離。
齊湄待要使人強拿,但長安城中武器都收入武庫,就算是長公主府邸里普通僕役也唯有木棍防身, 不比軍中來人鋼刀□□,以十敵一也未必敵得過。
兩方在官驛對峙良久, 直到齊湄設下的幕帳中銀炭燒盡, 鼎湯皆涼,齊湄面上的慍怒之色漸漸褪去,嘴唇和臉色都蒼白。
暮春時節,天色漸暗, 她凍得微微發抖, 卻也不入幕帳, 不接僕從奉來的衣氅。
一雙眼眸只一動不動的盯著李弈。
李弈這處也有人勸:「將軍不妨給殿下服個軟,凍壞了她是萬死難辭的罪過。」
他卻僵如銅鑄,硬如鐵木,一步也不肯挪動,低聲呵斥勸者。
「長公主不知利害,你也不知?退下!」
眼見暮野黑盡,官驛也亮起燈,李弈的部下竟也掏出火折,燃起薪火照路。
齊湄舒展緊繃良久的唇,頰側微顫,語氣一掃先前的倨傲,揚聲道:「李將軍,你不讓我看,我就不看了。我只讓你近一步,你喝一杯酒……一口也行,就當是看在我卯時就出城,在這裡等了整整一日的份上,就一口,好不好?」
她這話一出,李弈面上也有些微鬆動,然而只是一瞬。
「公主,我押解要犯,倘與你有交涉,害的是你。今日不當領公主這杯酒,請公主速去。」
齊湄未料如此低伏仍未換他改口,從喉嚨里笑了一聲,終於揮了揮手下令,讓僕從讓道。
李弈見狀,深揖一禮道:「謝公主深明大義,請公主恕我之不恭。」
說罷翻身上馬,呼令余兵跟隨,縱騎而去,掠過她帳幕之側也沒有絲毫停留。
「你會為今日之事後悔的。」
齊湄輕聲喃喃。
……
這事由於發生在官驛旁、眾目睽睽之下,不多時便傳遍了長安。
因今上有意,故後將軍李弈尚舞陽長公主在眾人看來是鐵板釘釘的事,只等公主孝期一過便要完婚。
但李弈的一再退卻,連一口接風酒都不肯喝卻讓這樁美事蒙上了一層前路莫測的意味。
齊湄灰頭土臉回府以後,深閉庭院,回絕一切賓客,足足三日沒有出門。
直到無可奈何必須要出時,是接到了齊凌命她入宮的詔令,昭示著皇帝已經回到了長安,並且也知曉了她的「軼事」。
這道詔令,宛如一道霹靂直臨她頭頂。
齊湄懼怕她這位一母同胞的皇兄----齊凌很早就封太子,自小養在東宮,與其他兄弟姊妹都不親,眾人事他如君,無有親昵狎意。
也唯有齊湄身份尊貴,敢逢節宴與他插科打諢,撒一撒嬌。
但這也僅限於她「有母后依仗」和「問心無愧」的時候。
此刻,兩個條件都不滿足。
齊湄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入了宮,被告知皇帝在椒房殿,想來是「兄長」與「嫂子」同在的局面,不會嚴厲到哪裡去,心下稍寬。然而思及李弈同皇后的關係,又遲疑了。
她先見了朱晏亭,行罷禮,錯身時,輕輕拽她袖子:「皇嫂要為我求情。」
朱晏亭沉心中對那日的事自有評判,面對齊湄的撒嬌,面上含笑,目里無波。
示意她速去側殿見皇帝:「你皇兄久等了」。
這日齊凌是陰著臉回來的,人雖到了,卻還無暇與她說隻言片語,只把椒房殿掃開半邊,當了個「會客堂」。
據說今日早上宣室已經門庭若市半日,來了這裡也沒有止住。
這是獨屬於今上的奇怪景象,在先帝一朝從未出現過。
先帝在與不在,一切運轉如常。
而當今對下嚴苛,人在長安自然是個威懾,一旦離開,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事都會接連發生。
這也是齊凌日漸集權,打算以尚書台統領一切造成的繞不過去的死結:畢竟一個人只有一身雙目兩耳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