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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朱恪被問的呆住了,張口結舌,說不全一句話。

    「阿爹,你怎麼會忍心說出來,你的親生女兒是奴產子,這樣的話……」

    朱恪被問的惱羞成怒,打斷了她:「夠了!當初的事,那個姓徐的守衛本來就和你娘不清不楚。」

    朱令月笑了,她以衣袖掩著口,眼眸笑成月牙,口卻張著,若不是被掩,幾乎要哭出聲來。

    就這麼似哭似笑,半哭半笑的乾嚎了半日。

    朱恪見她表情,心裡微微發寒,只得出言哄勸。

    她漸漸止住抽泣,從袖子裡掏出一縷五彩絲,道:「五月五日,佩五彩絲,避兵及鬼,阿爹今日還沒有綁五彩絲。」

    朱恪聽見她一聲一聲的叫「阿爹」,一面答應著,眼睛往外瞟,唯恐再為人聽見。

    朱令月給他一條條綁好:「這是長命縷,保佑阿爹鎮邪避禍。」她低著頭,淚水一滴滴落下,滴在五彩絲上。

    朱恪本心亂如麻,一心分出大半關注著門外,沒有察覺她的異樣。

    小聲對她說:「避什麼禍事,你姐姐便是我的禍星。你出生那年,有讖士說『汝將亡於汝女』,爹今日怕是要應讖,脫不出她的毒手了,哎……你莫要再弄這些,替爹想想辦法。」

    朱令月將他袖子上的絲線慢慢撫平,低聲問:「阿爹後悔嗎?」

    「我悔之晚矣!早知是此禍胎,當日便不該心存善念留她,乃至她做出弒父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朱令月又問:「阿爹那日出賣我和我娘,後悔嗎?」

    朱恪怔了,再一次轉頭看向她。

    朱令月眼睛亮的嚇人,一動不動盯著他。

    朱恪發了一會兒的呆,喟然長嘆道:「阿月!還要爹怎麼向你說,你是舒雲還是奴籍的時候生的,那會兒她還是奴婢,甚麼都說不清。這件事……爹和你都被人瞞在鼓裡。不過你放心,爹養你這麼大,不管你是誰的孩子,待你的心是一樣的。」

    朱令月閉上了眼,兩行清淚從她面龐上墜下。

    她抽了抽鼻子,取過桌上的酒壺,給他斟上酒。

    「她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她。」

    朱恪看著那杯濁酒,默默不語。

    朱令月將酒端給了他。

    朱恪輕輕推擋開:「我生死懸她手上,哪來心情喝酒過節。」

    「喝吧。」朱令月說:「你不是說祛邪震惡嗎?先把惡讖去了,我再去向她求情。」

    朱恪拗不住她勸,仰脖馬虎喝了半盅。

    他的手僵在杯間。

    藥下得很快,他逐漸感覺呼吸不過來,身體朝後仰,逐漸蜷曲。他用手抓著脖頸,面上逐漸凝聚一個吃驚訝異至極的表情,眼目發紅爆凸,盯著朱令月。

    燈下,朱令月的臉鞭痕斑斑,宛如修羅,目光冰冷的看著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汝將亡於汝女。」她輕輕道:「現在你承認我是你女兒了嗎?」

    而朱恪已經不能再回答她的話。

    ……

    五月十日,日光依舊暴烈。

    這日晨起,朱晏亭在宮娥梳過頭以後,執一通體雪白的鬧蛾玉簪插在了山題之下。

    平陽侯五月五日宅中發病暴亡之事今日已傳遍了長安,由宗正主持喪儀。已嫁之女按禮當為生父服「齊衰」的喪服。

    皇后已併入齊氏大宗,又為萬民之母,齊衰三日麻衣如雪,後服素衣,點白簪。

    鸞刀奉上來朱恪留下的一些遺物,其中有幾篇他寫給長安友人的書信,書成於昭瑞二十四年,那是他新婚的第二年,筆墨已經有些模糊。

    仍舊可以辨認出,他用極為誇張的篇幅,一筆一划的描摹著齊睠的美貌和氣度。

    用冰雕玉鑄的玉和雪比擬她姿態、雪膚、寫她行過花香生,坐處嫣然生媚。

    他曾千百遍偷偷看她,從屏風側、從玉台階底、隔著窗欄、隔著重重花蔓遠山障。

    他曾在她留著香味的地方久坐,甚至用手掌描摹她留在地上的足印。

    難以想像,一個丈夫會這樣卑微的迷戀著他的妻子。

    但這封信最終沒有寄出去,因它底下另外一封信里藏著的秘密。

    朱晏亭正要看時,鸞刀掩了它。

    道:「都是些污言穢語,有些事,殿下不知道最好。」

    「是我母親作婦人對不起他嗎?」朱晏亭問。

    「不,長公主對朱公很忠誠,她只是不能回報以他愛。」

    「為什麼?」

    「因為長公主不是尋常的婦人。她平叛誅賊,靠累累戰功封國,她只是需要一個孩子來繼承封國,並不需要一個丈夫。所以隨意擇了良家子尚公主。昭瑞二十三年,殿下誕生以後,她就再也不需要平陽侯了,再也沒有一起坐臥。」

    朱晏亭想起了朱恪和蘭舒雲在章華散布的長公主養面首的謠言,她一直未想通,作為丈夫會會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她此刻卻發現了朱恪心中最隱秘的秘密----

    原來他卻是寧願母親像所有女人一樣,只是不愛他,甚至生性□□、水性楊花、屢屢背叛他。

    但最讓他無可忍受的是,在他幾乎瘋狂愛著她時,她忠誠純潔,宛若神女,卻只居高臨下俯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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