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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第76章 長樂(五)
長安籠罩在上巳日暖陽中時, 燕地尚天氣清寒,戰事膠著。
蔣旭的任務主要是守和鎖。
需多人, 多工事。
齊凌給他的軍隊是少數精銳南軍衛兵、兩郡戍兵、以及恆王與淮安兩個封國的衛隊, 連糧草輜重隊列一起,並兵馬二十萬。
而李弈的任務是殺和奪。
需迅如電,掠如狼。
皇帝只給了兵馬一萬, 但這一萬都是北軍的精銳衛兵,五年以上服役,領錢餉作戰者, 可謂百戰之士, 虎狼之師。
李弈曾經提領過章華國數萬兵馬, 調御萬騎不在話下,加之他在頻陽之亂有與大將劉廣衣對陣的經驗,對付起嫩頭青吳王齊鴻來直如河卷泥沙,暴風催羽。
李弈快速率軍至雁門,隴陰倉就食,下西洲城,整裝發兵, 後直搗腹心。
時陽春天暖,他帶去的騎兵一冬精糧養過, 膘肥體壯。
而燕國與吳王的馬匹被蔣旭的銅牆鐵壁擋在燕山草場以西貧瘠之地, 無處就食,春日百草又還未復甦,餓得瘦弱虺隤。
失去了良馬這一利器的燕國,猶如折翅之禽, 斷牙之虎, 節節敗退。
捷報一個一個從雁門傳至長安。
在西線耗了一冬的蔣旭, 見「蒼頭小子」李弈北線收割,戰功頻傳,臉色一日較一日的不好。
帳下長史公孫行見他連日鬱鬱不樂,問:「君侯戰功封侯,因何面有悒色?」
蔣旭將心中顧慮告訴他,說:「帶兵在外最易受人攻訐,如今聖上信任舅家,大軍不全托於我,萬一那舅家是個有野心的,我能否回到長安還屬未知。」
公孫行道:「集權於君,君受大疑,分權兩地,君受小疑。滅國之功盡屬君侯,君侯當與丞相如何相處?必為後日生死之憂!如今有人分功,我竊為君侯喜,不為君侯憂。」
蔣旭得他撥雲見霧的點播,豁然開朗。
他已戰功封侯,位並三公,倘若獨攬滅燕功勞,必與丞相有一番衝突廝殺,而戰功大到封無可封之時,也必惹皇上忌憚,稍不留意,就是滅族之禍。
皇帝讓李弈領了部分功勞,也是給他避了風頭。
蔣旭素來穩妥行事的小心人,這一關節想明了之後,越想越喜,對公孫行深深一揖道:「受君一言,勝十年書。」
蔣旭高興了。
丞相卻不太高興。
鄭沅才當上丞相,開府擢十三曹,手握大權未來得及用一兩個月,燕王叛亂,朝廷便進入曠日持久的戰時勢態。
不僅僅是官員甄選拔擢與戰事緊連,御史台、大司農、少府等也都以戰事為先,蔣旭風頭一時無兩也就罷了,皇帝身邊的兒郎,李延照、李弈、趙睿一個一個被派上了戰場,斬立功業。
而且因戰事緊急,許多要事由內朝商議就定了,給他的時候只需去辦即可。
有一次他見太后的時候,忍不住抱怨:「我這是做了個什麼丞相?」
此時鄭太后精神懨懨:「不然如何?你想你那不成器的兒子,也去上戰場?」
「李弈什麼出身?不過一家奴而已。」鄭沅不滿道:「他去得,無傷為何去不得?」
鄭太后冷笑道:「你若希望家敗再快些,你就去向皇帝抱怨,讓他把蔣旭撤回來,換你哥哥去,把李弈撤回來,換你那孽子去。」
她激動之下,開始咳嗽喘氣,良久才緩過勁來,對一臉驚慌的鄭沅說:「你以為打仗是兒戲嗎?」
鄭沅嘟噥道:「我也就就私下向殿下抱怨一句,陛下忒也不厚道,這不是坑他舅舅嗎?」
鄭太后連連冷笑,斥他:「你從娃娃手裡攥個木馬,娃娃還要哭鬧幾句,這麼大的權勢,你想爭奪,還想他做個好外甥給你捧上來?你出去,你去和他奪,和他搶,從他手裡拽出來,你頭斷在長安市上,血流滿地,我還當你是個響噹噹的男兒,給你收屍!莫在我這裡像個失郎怨婦只知抱怨,出去!」
鄭沅且顧且去,擔憂她咳嗽病情,叫「殿下」,縮頭縮腦在門邊看一會兒,才慢慢走了。
鄭太后看他肥碩的身體緩慢消失在門邊,又覺心酸,喟然長嘆。
元初四年四月底,燕王和吳王的叛軍退入雒城。
五月初,蔣旭與李弈合兵。
五月中,大霖雨,引水灌城。
五月底,夯土牆被泡塌,趙睿為先登,冒矢石斬棋,雒城破。
吳王齊鴻不知所蹤。
老燕王站在雒城王宮前,手持長劍,戎甲帶血,他身後王宮已經起火,身畔伏著最小的兒子齊壽的屍體。
濃煙滾滾,硝塵滿天。
老燕王持劍連殺數十人,劍邊卷刃也未力竭。
他大喝道:「哪個是李弈?叫他前來,孤王立即束手就擒!讓你們抓活的,回去給那黃口小兒伏首受審!」
他花甲之年,仍然氣力渾厚,聲音震響,先士為他所懾不敢上。
李弈趕到,展臂攔突陣士,孤身提戈上宮台。
老燕王鮮血滿面,額覆煙塵燒痕,披風也被燒的破破爛爛的,從濃稠的血液流滴中,睜開半隻眼睛,覷他。
「你就是從前,阿睠手下的那個李弈?」
「是。」
「你是打敗劉廣衣的李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