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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崔進只道:「臣以為這個處罰已足夠。物傷其類,陛下三思。」
齊凌沉默半晌,忽然將那上表合卷,往桌上一擲:「朕請崔卿相我,為百官之長,為我良師,上匡社稷,下撫臣民……不是讓你來作壁上觀的。」
崔進駭然大驚,望進年輕君王黑沉沉面上,心頭悚然而條,張口不得辯。
他一顆心登時如墜入深淵。
這一日,老丞相崔進走了足一個時辰,才走出未央宮。
崔進出生名門崔氏,謙謙君子,名正言清,頗得先帝重用,也是先帝留給齊凌的輔政大臣。
天子年少,他作為丞相輔政,並沒有獨攬大權,而是很聽從君命,他用謙讓和在朝中的門生清望在齊凌登位之後,給他保駕護航。
這三年裡,皇帝尊他如師,大小之事皆要問他的意見,少有不從。
這是第一次,不但駁回了他的意見,還絲毫不留情面的用「作壁上觀」這樣嚴峻的詞斥責了他。
這件事不到半日,就會傳遍朝中。
崔進是個文人,文人的心高如風雲飄搖的山。
他忽走忽笑,忽默然忽喃喃,走下未央宮的玉階,腳下飄忽,一個踉蹌,險些從台上栽倒下去,幸得守衛扶了一把。
「老咯。」他說:「我弱冠之年入君王殿,那時候龍首山這條台階也是這麼多級……我一盞茶的時間就走完了,一點也不覺得累。」
「丞相慢點走……」
崔進回望這條他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漫長階道,抬起乾淨整潔、常被熏得幽帶餘香的袖,輕輕擦拭額角汗水,對著一個素未謀面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守衛,念念不休。
「這天下啊,最高的山,就是龍首山。」
「丞相當心。」
長樂宮中,鄭韶正與鄭太后並坐,勸解她李弈加封之事。
這幾日為了此事,太后鬱鬱寡歡,茶飯不思,總念叨起母族未得的肥缺拱手讓給了皇后的人,抱怨皇帝心高翅硬,全不念母子恩義。
鄭韶便悉心照顧她,日夜陪伴。
這日捧著一盅桃漿侍喂,娓娓開解:「依妾身愚見,陛下恐怕不是為皇后計,而是為太子計。倘若不為皇后殿下謀一點靠山,今後太子怎麼辦?皇后可以無依無靠,太子可不行。」
鄭太后推開勺子道:「你說這個,哀家更吃心了。讓她誕下嫡子,封了太子,穩如泰山,還有你什麼事?」
鄭韶不以為意的攪弄那漿,眉頭微斂:「您是一時氣糊塗了,莫不是忘了皇后是章華長公主的女兒?一個封國王比肩的公主女兒哪裡會是省油的燈?」
「前幾日,那個豫章國的謝氏張牙舞爪,跟只小老虎一樣,見人就咬,她可不就是翻了樣的皇后。倘若長公主還活著,皇后比她還囂張呢。」
「論家世、論城府、論手段,謝白真頂多算只牙沒長齊的小貓兒,皇后才是大老虎,只不過時勢逼人,收斂了爪牙,忍辱負重,裝成了貓兒,看著溫順,其實要咬人的。」
「咱們陛下是什麼樣的人,您比我清楚多了。」
她意味深長的拉長了語調。
「豈不聞,一山不容二虎。」
「您老人家只需好好頤養天年,保重身體,以後的好戲還多著呢。」
鄭太后面色漸緩,稍稍寬心,頷首:「是,皇帝並不像是會為美色迷惑的人……只是近來我越發不明白了……」
正在這是,外頭內監進來傳信,報了今日崔丞相建議處罰豫章國太輕被皇帝訓斥「作壁上觀」之事。
鄭太后猝然變色,短短三日內,第二次掀翻了桌案。
她氣的渾身顫抖,反覆問傳信之人:「皇帝意欲何為?皇帝意欲何為?封了一個草莽白身作執金吾,已經鬧得朝堂人仰馬翻,還為了這事就訓斥崔進?難道還要將他叔叔從豫章國傳召到長安來,一刀砍了?就為了一個朱氏墜馬?」
「他是色令智昏,昏了頭了嗎?」
「來人,給老身傳朱晏亭!」
「我不信,長安還能出一個劍履上殿的朱氏!」
鄭太后盛怒已極,令還未出長樂宮,便來人稟,說是齊凌來了。
此時並非晨參暮省之時,皇帝忽然到長樂宮大大出乎鄭太后意料,只得暫且收回召朱晏亭的令,疾命鄭韶藏去複壁後。
宮人立刻進來收拾被掀倒的桌皿等物。
皇帝來得很快,他步伐帶風邁進來,兩個宮娥剛剛捧著摔碎的香爐出去。
「誰惹母親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鄭太后面色陰沉的端坐,並未說話。
皇帝卻不以為意,開門見山:「崔卿老糊塗了,兒子看他不能勝任丞相之職,該賜金放他頤養天年。」
鄭太后顫抖手指狠狠捏住扶手,指節雪白,怒目圓睜,未來得及說話,便被皇帝的下一句話驚得幾乎魂飛魄散。
「母后以為,武安侯來接任丞相之位如何?」
武安侯鄭沅,正是太后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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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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