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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皇帝在宴上斥責豫章王的話,仿佛是特意反駁了自己方才訓斥朱晏亭「行為傲慢」----諸王對持節使者都要下拜,為何對持印宮婢拜不得?
而皇帝對朱恪的誅心之言,直接斷送此人的立身之本,也比驅逐朱令月嚴苛得多。
若說朱晏亭「傲慢」,皇帝斥責豫章王的行為更加傲慢。
若評價朱晏亭「刻薄」,等於直言皇帝刻薄。
鄭太后心口一堵,本還要對朱晏亭作出懲罰,卻發現一樣理由也站不住。
目光轉去,朱晏亭還是柔順跪伏請罪。
鄭太后心如明鏡,知道皇帝是有意保她,雖沒有直接來,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她只得按下心頭怒火,軟了語氣,慢慢對她道:「哀家方才一時情急,有些話說得過了,其實也並非你的錯,你莫往心裡去。」
朱晏亭面色定定,只答:「臣女不敢。」
經此事一打岔,鄭太后心生懨懨,以手抵額,屏退了曹舒,也對她揮了揮手:「你去吧。」
「喏」朱晏亭行禮告退。
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隱退,鄭太后笑了笑,對身側侍婢道:「剛才哀家訓斥她的話,不要傳出去了,皇帝聽到會不開心。」吩咐完,又兀自喃喃了一句:「好大的主意。」
搖搖頭,不復多言。
……
朱晏亭退出六英殿後,駐足廊下,揉了揉因跪了良久而輕微發酸的膝蓋。
隨侍宮娥來扶,被她輕輕推開了,聞蘿捧一件柔軟鶴羽大氅,點足披在她身上,也彎下身替她輕輕揉膝蓋。
而後一行人逶迤宮燈,穿梭宮台,往西垂殿去。
琅琊濱海,蒼梧台雖然已經是避風之地,夜間過復道,難免冷風陣陣,朱晏亭披緊鶴氅,在將近羽陽殿時,腳步慢了下來。
燈火明亮,遠遠一望,還能看見內監擔著堆積如山的奏章送進去,看來齊凌沒有喝醉。
朱晏亭駐足沉思片刻,往羽陽殿走去。
齊凌正在偏殿批閱奏章,案側燃雁足燈,案上置錯金博山爐。
他已除下宴上冠服,只手提筆,展開捲軸,在燈下沉思。
「阿姊來了?」沒有回頭,也知是她,齊凌提筆蘸墨,慢慢在書簡上寫字:「太后沒有為難你吧?」
他的模樣非但沒有醉態,反而精神奕奕。
朱晏亭行過禮,不答此問,只接過了曹舒奉來的茶水,奉至他案邊:「陛下請。」
齊凌擱下筆,從善如流接過茶盞,輕呷一口,道:「對了,今日宴上,朕一時不察,斥責了你生父,恐怕也掃了你的顏面。」
話雖如此說,他面上卻沒有絲毫歉疚的神情,反而是眉梢微揚,饒有興致的看著朱晏亭的反應。
只這一個表情,朱晏亭就知道他已經暗中去查過了,自己與朱恪的衝突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她沉默了一瞬,與君王深沉的視線相對,雙目里忽然漾出淺淺淡淡的笑意:「那臣女該如何感謝陛下才好呢?」
齊凌擱下茶盞,傾過身來:「上次在承輿上,阿姊還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她倔強的跪地,滿目通紅,卻強忍著不肯溢出丁點軟弱,說----陛下以孝治天下,臣女不敢非議父親。
才說完,緊接著就果決的把一個滿載了她父親罪行的罪人毫不手軟承了上來,並哀求他親審。
齊凌派親信審完賊人之後,過問了結果,再想起她那日楚楚可憐、溫柔恭順的話,還笑著咬了好一會兒的牙。
朱晏亭眉目順從,輕輕道:「陛下英明,秋毫不蔽於日月之盛,臣女不敢在矯飾隱瞞。」多餘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她和朱氏一族現在是什麼關係,從毫不留情驅逐朱令月的行為就可見一斑,二人都心知肚明。
齊凌笑了笑,重新執起筆,轉過頭不看她,隨口問:「那你準備怎麼謝我?」
朱晏亭沒有料到他真的會要求謝禮,著實為難,然而話已說了,只得搜腸刮肚,邊想邊說:「我……有一隨侯珠,徑寸大小,前後可照一丈遠。」
齊凌黑了黑臉:「如若沒有記錯,這顆珠子是西垂殿的吧?你就準備拿朕的東西送回來送朕?」
朱晏亭真難住了,要放在以前,荊楚之珍,奇異之玩,雲夢之寶,無論如何也尋得出幾樣可以送給皇帝的禮品。
然而她焚燒丹鸞台,孤身而來,身上所攜真正屬於她的,除了皇帝的納采之禮外,便只有一張長公主以前狩獵用的鴟紋雕弓。
雕弓……
圍獵,天馬。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目中浮現出火光跳躍一樣的喜悅,笑道:「臣女就攜我母留下的鴟紋雕弓,為陛下獵一腋狐裘,獻給陛下如何?」
她的提議讓齊凌也詫異了一下:「你還會弓馬?」
「只會皮毛,然我心拳拳,願竭力一試,以悅陛下。」朱晏亭說得很謙虛。
齊凌本就極好狩獵,這個提議正中了他的下懷,當即定下,等祭祀五方天帝的祭奠過後,起駕回長安之前,帶朱晏亭去扶桑苑圍獵一次。
算算日子,就在三日之後。
……
元初三年的五帝祭祀是齊凌登基之後首次祭祀五帝,毗鄰東海,聲勢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