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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高廊四注,重坐曲閣。
琅琊城中的熱鬧與喧囂,半點也浸不入蒼梧台。
駛過明光門以後,耳邊就只剩下滾滾車轍聲,車中人悄挑帷幕,但見高聳復道,連天檐闋。
再入一道門,車馬就停了,而後女由宮人引入,一人只許攜一笥,笥中所陳之物唯有簪環衣物,粉黛妝奩等,都要經過細細的查檢。
驗身,遣回家僕,而後一人陪一宮婢、二內監,抬笥而入,分住蘄年殿後的宮室中。
王、朱二人到時,蘄年殿已入住了十數位佳麗。
王幼微和朱令月在章華本地已是佼佼富家貴女,金飲玉饌,遍體綾羅,王氏族中諸女議婚的都是高門子弟,王幼微的姐姐王韞素就嫁了桓氏武威將軍之子。
平素與各世交行游宴飲,沒少接觸各家貴女、少年郎,更何況王幼微小時候還曾經參加過章華長公主親自舉辦的、規格極高的宴會,深諳其中溫默惹喜之道。
是以王幼微故意作典雅清貴之裝,望著並不怎麼顯眼,細看又有幾分别致。
她內心頗為自許,暗暗有些瞧不上朱令月的一味奢華張揚,自以為憑自己容貌與身份,若自己願意爭取,必有角逐之力,能一舉封為夫人。
然而她到蘄年殿過了兩日,贈重金買通宮人,打聽之下,一顆心便驟然繃緊,砰砰直跳起來。
世家之女她或可相較一二,然而這番卻竟也有不少諸王獻女----
河東謝氏謝白真、乃豫章王王后的胞妹。
上黨夏氏夏朝歌、乃燕國丞相的女兒。
淮安殷嬙,乃淮安王后與前夫生的女兒,淮安王也愛若珍寶,又封為容樂縣主。
河西鄭氏鄭韶,雖非諸侯王女,然而是今鄭太后的族女,必得太后庇憐。
……
非一「藏龍臥虎」能盡道其勢!
每一個名字和身後的背景一打聽,都是一道驚雷在耳畔炸響。
她們每一個,背後站的都是一個封國。
王幼微心中不由得回想,當年坐擁章華國的長公主在時,她的女兒朱晏亭是何等金尊玉貴,是何等眾星捧月的景象。
這些出身並不亞於當年朱晏亭的諸王貴女,早經培養,各有所長,遠至上黨跨山河而來,尊至縣主納身待選,躋身世家女中,虎踞龍盤,雲集於小小一蘄年殿,可謂令人驚心動魄。
王幼微目跳不已,覺兩相一襯,自己直如砂礫與明月,萬難與爭輝。
而自己出門之際,報必得之心,風光而來,倘若就此淹埋,鎩羽而歸,必將貽笑族中姊妹!
不由得灰心不已,喪氣之際,與那宮人胡語怨道:「不是說太后有旨,特為分封世家,准許世家獻女麼?為何會有這麼多諸王也攜女來?」
宮人左右一顧,忙搖頭「這我等就不知了。」小聲叮囑她:「貴人,這話出去可說不得,一說就得罪諸王,太后也不喜歡聽。」
王幼微撫額長思,暗自低喃:「莫非……莫非他們是為了皇后的位置來?」
宮人悄聲道:「這怕是竹籃打水,鳳座已定了。」
王幼微胸中猛跳一下,視落她面上,這宮人蒼梧台中人,並非帝京攜來,她滿目狐疑:「不可能,你安能知?」
宮人轉過頭,對著宮室南壁稍稍撐開一角的窗牖,與她指遠處西垂殿的方向。
若說羽陽殿是蒼梧台的乾地,高屋建瓴,西垂殿便是它的輔翼,二者相依偎,巋然立與蒼梧台最高處。
自蘄年殿,唯能看見樓闋簇擁之間,一片輝煌屋脊色,若隔蓬山萬重。
宮人道;「那是我們大王修築給皇后居住的西垂殿,據說,前兩天已有貴女入住。這裡……」她指蘄年殿「住了不下三十人,那裡,只有一人。」她問王幼微:「貴人還覺鳳座未定否?」
王幼微不知怎麼,眼前突然浮現了在延桑縣與朱晏亭的匆匆一晤,只覺心下直顫,有些呼吸不過來,她匆忙搖頭,屏去了這個荒謬絕倫的聯想,內心喃喃:不可能是她,她如今母亡國散,早就露出被皇帝拋棄的頹勢,就算她瞞著所有人悄悄潛來琅琊,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雖有王安「此女必還有造化」的叮囑,然而自從王幼微在延桑見過朱晏亭,打心眼裡不希望她如兄長說得那樣可以翻身----她覺得朱晏亭滿口端正堂皇,婉拒了自己冒險想幫忙喬裝送她來的恩惠,之後反倒自己悄悄的來,顯得為人表里不一,可見為人虛偽。
「非容樂縣主?」她又問。
「不是,陛下在宴上與淮安王明言『非汝女』。」
「非謝氏女?」
「貴人不要再猜測了,如今,天下都在猜呢,猜來猜去,也都只能知道一個,非榮樂縣主。」
這麼一看,榮樂縣主倒有些可憐。
鳳座的猜測如今人口耳相傳,猜來猜去,皇帝只有一句對淮安王說的「非汝女」,輕描淡寫三個字,也將榮樂縣主殷嬙推上了風口浪尖。
皇后是誰不知道,但是眾人都知道,皇帝肯定不喜歡榮樂縣主了。
然而榮樂縣主才來蘄年殿沒有兩日,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不可能是因為本人的緣故惹怒聖顏。
王幼微心念如電,忽然從雲波詭譎的選後局勢中,琢磨到一絲位尊者博弈的蛛絲馬跡:太后一開始說是選封世家、諸王卻趁機紛紛獻女,意圖逐鹿鳳座、在這個當口,皇帝公開表示不納榮樂縣主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