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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靠近才看清是長公主的舊仆鸞刀。

    朱晏亭驚喚「鸞刀姐姐!」

    鸞刀身長,頗有勇力,竟真破過凌凌白浪,游到了船邊,朱晏亭伸手給她,她握住她手,挨著船舷爬上來。

    鸞刀渾身濕淋淋,才挨著甲板,便附身下跪,在木板上扣下了一灘水印:「女公子,我願追隨你。」

    朱晏亭摟著她扶起來,把著手臂,見她眸中凜意昭昭,心意已定,緊緊握住她在江水中浸泡得冰涼的手,目中淚光流轉,緩緩點了點頭。

    鸞刀是長公主的陪嫁,與蘭舒雲一樣都是從宮裡出來的。

    鸞刀更得長公主的喜歡,從前長公主領兵打仗的時候,還讓她也著甲冑,陪侍左右。因此從小朱晏亭也和她接觸更多。

    朱晏亭自笥中取出乾爽衣袍,給她披上。

    是時江上起風,波濤洶湧,風卷的竹編的船簾撲簌簌打在船壁,前後艄公僕役呼和之聲,此起彼伏。

    「長公主走後,女公子受苦了。」鸞刀望之年有三十許,鬢邊雖還未見霜華,眼角已有風霜之色。她看了朱晏亭一眼,就不自禁落淚:「我是看到船快開了,才有機會泅水過來,可再不去了。若長公主在九泉之下見您如此模樣……恐怕,心都要疼碎了。」

    朱晏亭臨此驟變,方與血親決裂,此時聽她提起亡母,如何忍得,嘴唇微顫,滾下淚來。

    鸞刀將她摟在懷裡,見她面藏一畔,隱忍抽泣,痛切若此,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不由得心痛如絞。

    船遇上江風,前行緩慢,到白沙渚時已至正午時分,船隻放下人後,留下些食物和水,便即反行。

    白沙渚上原先也有一些亭台館榭,是長公主在時所修,只為泛舟江上釣魚時偶然來住,取些野趣。因此陳設並不豪華,只一院,四五間房。

    房屋這些年無人休憩,任憑風吹雨打,已坍了一座牆,唯有兩三間還住得人。

    鸞刀領著那個稚嫩小丫頭,將院落清理,拔去雜草,擦拭地壁,至日斜時方勉強收拾出來。

    朱晏亭總歸自小嬌養之輩,受不得猛烈江風,加之前夜勞頓,到夜間發起熱來,渾身滾燙,熱久不下。

    白沙渚上請不到大夫,鸞刀將攜上來的衾被都給她覆上,以毛巾擦拭額身,急得直淌淚。

    那小丫頭自稱名「聞蘿」者,見此狀況,前來獻法,說以五色絲線系臂、硃砂調露點小指可祛病。

    鸞刀素知楚地淫祀之風極盛,民篤信巫醫,見她說得誠摯,加上此時上下無門,只得照辦。

    聞蘿便尋來五色絲線,掀開衾被,輕輕束在朱晏亭的手臂上,又集晚間草上露珠,抹開硃砂,細細描她小指上。沖鸞刀道:「姐姐,你別擔心,我弟生病了,阿娘就是這麼治的。」

    又望向塌上合目靜睡之人:「女公子是神女,不會有事的。」

    鸞刀問:「你是章華人?」

    聞蘿道:「是,我見過女公子從章華台出門呢。」

    鸞刀微微苦笑:「那時候,你該還小。」

    聞蘿又說:「我雖年紀不大,卻懂許多本事。我母扶過乩,說女公子來日貴不可言,我也想沾光,主動來服侍她的。」

    按說這樣勢力淺薄的言語很招人厭,不過她直白真誠,兼之朱晏亭落魄如此,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光可沾。倒也引得鸞刀一笑:「若你真有本事,待女公子病好,我自當為她引薦你。」

    聞蘿生於楚地,自小便和江畔清風、野上蔓草糾纏著長大,懂些土方,以絲線和硃砂巫祀後,又尋來些藥草,為朱晏亭敷治。

    不知是哪一樣起了效用,到後半夜,漸漸的不燒了。

    鸞刀伏在榻邊囫圇睡一覺,天還未亮,被沙渚上水鳥唧咋之聲吵醒。

    敞門一看,見江天一色白,遠處聞蘿挽著褲腿踩在水草之間玩耍。

    濕淋淋捧著一大捧蔓菁、水蓼來,一手還掛著一隻闊頭細麟的江鯉,猶生龍活虎的拍打魚尾,水花四濺。

    鸞刀噗嗤一笑:「你倒厲害。」

    她起一灶,煮了一鍋熱騰騰蔓菁餅餌,又調出雪白如冰雪的魚羹,其上撒翡翠酸蓼提味,端給朱晏亭。

    朱晏亭燒雖褪了,仍是昏昏沉沉,勉強進了兩勺魚羹,復又躺下。

    躺了一會兒,竟又燒了起來,熱度至日昏還未褪去。

    傍晚,鸞刀正焦心之際,聞蘿光著足踩在石子路上清脆的響聲又疾又亮,飛奔進門來:「有人來啦!好快一艘船。」

    鸞刀以為來者不善,袖了匕首立起身來,面目冷峻迎上去。

    江水奔騰浩蕩,江上一舟顛簸,被風吹得忽高忽低,似隨時會被大浪吞沒。

    舟頭隱約站著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身影在起伏之中不動如山。

    接著黃昏暗淡天光,鸞刀認出他來,驚呼:「李將軍?」

    來人正是長公主舊部,從前的章華國都尉,如今章華郡護軍李弈。

    船還未靠岸,約莫還有一丈多遠,他便縱身躍下來,目光尋找,問:「鸞刀姑娘,我今日才得到消息,女公子呢?她現在可好?」

    鸞刀遲疑道:「還在屋裡,昨晚燒了一夜,如今尚在睡著。」

    李弈面色一變,立即往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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