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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朱晏亭神思遊走,直至李弈出言問她:「你為何篤定王安會出兵,而不是袖手旁觀?」

    朱晏亭道:「我雖與他不熟,但從前他巴結母親,未得重用,後又巴結吳郡守成了都尉,想來有幾分賈人逐利之性。」她唇畔浮現自嘲之笑:「我不過提醒他聖上還未立後……他此時護我,損小,獲利大,此時坐視我喪身匪手,獲利小,遺禍大。說到底,賭他肯不肯冒險而已。」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一簇雪白的羽箭射來,奪的釘在木上。

    斥候興奮大叫:「將軍!援軍,援軍到了!」

    李弈猛地站立起身,仔細聽聞,山下果有突陣之聲,鼓行之響,眺見賊匪陣型自亂,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幾人都以為必死無疑,不料還有這等轉機,李弈回身望了朱晏亭一眼,忽而倒退幾步,單膝跪地,垂首道:「女公子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弈銘記於心,結草銜環,誓死以報!」

    他麾下數人以隨之拜倒。

    朱晏亭忙伸出手,扶著他手甲將他攙起來,注視他沾滿血污的眉眼:「我知道將軍清白,是我家委屈你了。」

    她頓了一頓:「我母雖亡,我尤未死,豈能坐視黑白顛倒,乾坤倒置。晏亭今日起誓,我還有一息尚存,定要替我母舊部爭回一憩之地,使河漢濁而復清,日月幽而復明,若不能,有如此節!」

    她說罷,執起攜來之刀,猛斫而下,刀光如雪劈落,一刀折斷了石旁五指來粗的巨木。

    李弈這三載飽受責難,污言蓋頂,念及尊敬舊主,從未有隻言片語的辯解,一直默默忍受。直至聽見朱晏亭這句「我家委屈你了」,竟不由得心緒翻湧,眼眶泛紅。

    不願被她看見,匆忙轉了身,擎弓策刀,大喝道:「諸位聽令,護衛女公子,我們衝下山去!」

    ……

    芒碭山的賊匪,說到底是饑寒交迫落草為寇的布衣,縱人多勢眾,也沒什麼像樣的兵器,對上王安所領的訓練有素章華正卒,很快就落敗散行,潰不成陣了。

    李弈有意要緝拿匪首,以警背後主使之人。

    他們與部分章華軍會合之後,李弈趁王安未到,借了一匹戰馬,單騎追拿匪首。

    朱晏亭因不願早早與王安會面,也借一弓,背箭囊,策雪驄,助他一臂之力。

    李弈觀察一夜,早已摸清匪首形容模樣,一路追擊。

    那賊首嚇破了膽,攜著數人一路往東逃竄。

    朱晏亭走了一陣,忽覺道路有些眼熟,提醒道:「這是通往玄祀的路。」

    芒碭山因是高祖龍興地,高祖未發跡前,方士曾見玄龍蟠踞其身,後果以水德大出天下。高祖克成帝業之後,回鄉封祖,於芒碭設玄祀,奉祭饗。

    長公主治章華國的時候,時常來玄祀祭拜,朱晏亭也曾隨她一起。

    這賊首一路亂竄,竟直直的往玄祀去了。

    李弈一凜:「玄祀重地,要速速緝拿,不容他褻瀆。」

    兩人出山林,上官道,接近玄祀時,前方忽見旌旗獵獵,有一列車馬。

    數十騎馬行開道,車有十二駕,一色玄蓋朱屏幕,御者冠插白羽,騎吏齊刷刷著玄甲、掛刀佩劍,威勢赫然,令人不敢逼視。

    當中一車,乃六騎通體雪白無一絲雜色的白馬駕車,白馬象鑣鏤錫,馬首戴雕琢辟邪的金冠,冠頂蓬鬆翟羽。

    玄車寬大,下滾耀眼奪目的朱班重牙雙轂輪,車身以金線繪就「倚龍伏虎」垂睛怒目的獸、紋理幽深的雲彩,威風凜凜的金虎爪牙畢現,延伏軾上,兩側又探出金龍雙首,叼銜車軛。

    朱晏亭驚詫得眼眸張大,視線緩緩上抬,看見車蓋弓二十八枚,羽蓋立旂,旗旄上繪著日月升龍之圖。

    她胸中砰砰而跳----

    這樣的車,朱晏亭曾在長安見過一次,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乘坐。

    那時坐在上頭的,是她的舅舅,已故去的孝簡皇帝。孝簡皇帝待長公主親厚,曾在東巡之前,准已嫁的長公主帶著她在軾前拜見。

    她恍然大悟,為何章華等五郡的城旦兵俱都被調空:天子東巡,當為修葺官道,灑掃,清人,戒備。

    天子大駕,公卿奉迎,大將軍為參乘,屬車八十一乘。

    然而倘若無意張揚,東巡途中,一時興起,來拜祭先祖龍興之地,減騎吏屬車,輕車簡從,十二駕也算合制。

    她揚手收韁,嘴唇微啟,未及說什麼,見賊首已不知天高地厚的竄了上去。

    李弈不識此駕,只數十二乘,以為是公卿,索賊心切,又恐驚擾,一蹬馬背,騰躍起身,以身直撲賊首。

    *

    作者有話要說:

    蟲改了,多謝大家捉蟲,作者在親戚稱呼方面一向不大聰明的亞子

    第6章 章華(六)

    朱晏亭看到天子大駕的時候本該立刻就走,然而唯恐李弈安危有失,唯恐求情的機會都沒有,手捏著馬韁,僵在半空,沒有撥轉馬頭。

    只見李弈身手矯健,距車列約莫十來丈的距離,將賊人撲倒在地上,二人眨眼間雙雙墜馬,廝打到一起。

    他出手狠辣,拳重如錘,三兩招便將賊人按在身下,反綁手腕,那賊寇拼了性命抵抗呼喊,震得遠近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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