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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是以群匪望之如膏腴肥羊,莫不爭先恐後,冒著被雪驄踢得筋骨碎裂的危險,也想奮力一搏。將她拖下馬背來。
一人挽上馬尾,拖曳之下,馬匹去勢猛滯,長嘶一聲,躍抬上身,險些將背上人甩下來。
朱晏亭受到顛簸驚呼一聲,一手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馬背,回首去看,見黑沉沉一個顱頂,她猛擎轉刀,狠狠砍下去。
鮮血飛濺,濺上面頰。腥臭撲鼻,襲入喉口,幾欲作嘔。
馬匹少了拖拽,再度離弦之箭般奔出。
她胸中翻江倒海,強忍嘔意,見又有人來抓,握刀再砍。
骨頭碎裂之聲,熱血淋身之感,一身素服幾染作了絳袍。
群匪不料她如此勇悍,多了些猶豫踟躕,加上雪驄勇猛,極擅騰躍,連破幾重絆馬索,竟真讓她長驅直入,直穿腹心。
……
朱晏亭衝出重圍,見丘頂有數個軍士,持弓箭守備頑抗。
當中一將領,披堅執銳,血透重甲,握弓踞於高地,英挺眉眼幾被血污所覆。
聽到馬蹄聲衝上山來,距離尚不能辨認人面,他怒喝一聲,張弓拉弦。
「李弈!」
馬背上人出聲呼喚。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李弈雙目圓睜,臂膀猛地下沉,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弓。
天色灰濛,白馬漸近,馬背上人面龐逐漸清晰。
李弈目光閃爍,挽弓放矢,連連射倒她身後追來的人,視線重回她身上,張了張嘴,沒有喚出聲音來。
朱晏亭呼吸逐漸緩下來,鬆開馬韁,繃緊弦一馳,力竭的手肘手腕俱在顫抖。
雪驄馱著她,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李弈。
馬蹄又重,又鈍。
她一身被血水洗過的衣衫,髮絲緊貼面上,散出的粘在鎖骨,肩頭,混雜雨滴,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絕境之際,浴血而來。
李弈胸口猛烈起伏,喉嚨吞咽,目不轉睛看著她。
直至雪驄靠近,噴出的鼻息掃在面上。
他下意識伸手接住滑落的韁繩,仰著面,沙啞得自己也聽不清的聲音:「…小殿下,這是必死之局,你……你為何這麼傻?」
朱晏亭俯視著他,被鮮血染了半頰的臉上掛著微笑,口中急促的喘息著:「我才不廝殺死局,我是來帶你逃生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下一章出場
摸摸大家,作者這幾天生病了,前期緩更,過兩天會更肥章。謝謝大家
第5章 章華(五)(捉蟲)
李弈將這一晚的情形大致告訴了朱晏亭,此時日漸升,天泛赤紅。
原來李弈接到郡守吳儷的錯誤軍情,輕騎十數人來芒碭山剿散落的流寇,沒想到對方設伏以待,引他們入澤陷了馬,若非他們攜足弓箭,並有一台勁弩,占據山丘高地抵抗,早已身死賊首。
他說話之間,安排眾人將朱晏亭護在身後,不斷號令步卒拉弓,並令人撿拾賊匪屍首上的箭,安排調度,井井有條,縱身處危難也絲毫不亂,恍然是當初章華國威風凜凜的年少將軍。
若非他臉上微微瘦削,下巴也長了青茬,眉間多了緊鎖的憂色,幾與當年一模一樣了。
朱晏亭上一次見到李弈還是母親過世的四年前,彼時他方及弱冠,英姿勃勃,是議婚年紀,端的是風頭無兩,走馬道畔都有女子擲香囊鮮花於他,含羞帶怯喚「李郎」。
母親生前病重之際,有意牽線搭橋,為他許婚章華士族王氏之女。
現在想來,母親是已經知道她與章華當地本土士族的關係劍拔弩張,有意軟化李弈與王氏的關係,免他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然而卻是徒勞無功,李弈與王氏女的婚事剛談到占吉一環,便因母親的驟然過世而不了了之。
母親只看出章華本地士族是隱藏的禍根,卻沒有看出最大的禍患是父親。
她那個面白微髯,彬彬有禮,文雅守禮得甚至有些懦弱,誰也不敢得罪的老好人的父親。
「我這輩子,若說對不起誰,大抵是你阿翁了。」病重時,母親曾對她發出喟嘆:「我與你大父鬥氣,賭氣下嫁,那時你阿翁正好騎馬而過,是個俊俏體面的良家子,看見我的馬鞭指著他,他嚇得頭頂的章甫冠都掉了,半條道上的人都在笑他。聖上賜婚,由不得他反抗。我自小驕縱任性,他又是那麼一副軟弱的樣子,對誰都唯唯諾諾的,我實在不喜歡。有了你後,曾提過帶著你改嫁,他覺得受辱,要拔劍自刎,我豈能忍心。若要與他夫妻恩愛,卻又意不平……這麼不夫不妻的,一拖就是十幾年,我愧對你阿翁,耽誤了他,也耽誤了我自己。當初一時意氣,我……悔之無及。」
母親抱著對父親的無限愧疚離世,彌留之際,拉著她的手交給朱恪,叮囑她要好生孝順父親,還說來年御旨下來,要朱恪隨她就搬回長安住,和他父母族兄得以再團聚。
父親聽到這話,哭的涕泗橫流,不住以頭叩她床沿,喚她小名「阿睠」,情濃意摯得令人望之淚下。
倘若母親泉下有知,她愧對的一輩子的夫婿,在她過世之後立即納娶了早年私通的仆妾、玷辱她的名聲、幽禁親女、勾結章華士族、凌害她的臣屬,知道他唯諾恭順的表象下,埋藏著對她多大的恨意,不知當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