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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30:03 作者: 衣冉
今夜她著煙羅絳裙,雨中如籠煙霞,頭髮被玳瑁青玉梳一絲不苟綰在頭頂,露出光潔額頭,眉目間宛然有楚楚之色,竟是個沒看出來的柔弱美人。
朱晏亭微微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舒雲姐姐。」
竟還是舊年喚仆妾的稱呼。
蘭夫人勃然大怒,面色陡變:「你放肆!你也是君子六藝,詩書禮儀教大的女子,怎出這等目無尊長之言。我是你父親三書六聘,娶上門的夫人,於綱紀倫常,你不喚娘親,也該尊一聲夫人。」
她一面說著,一面環顧庭院,目光灼灼迫視劉壁,又投到朱晏亭身上:「夜半三更,待嫁之身,私會男子,你這是還要與人野奔?怎麼,你真的想學你的母親不成?」
朱晏亭怔了一怔,繼而將刀遞還給劉壁,向她走來。
她走得極快,瞬息之間已到蘭夫人身前。
頃刻間,手起掌落,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了蘭夫人面上。
「啪」一聲脆響,眾人均沒有反應過來。
蘭夫人被打得臉偏向半邊,發上玉簪也落了,面上瞬乎便紅腫起來,她捂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朱晏亭。
從驚轉怒,大為光火,後退兩步,啐道:「你這沒有娘親教養的衰女子!」一壁急呼家僕:「給我拿下她。」
然而一面是夫人,一面是積威尚在的長公主親女,又剛剛見過她拔刀傷人的身手,家僕竟一時不敢動。
只幾個從妾,將蘭夫人護在後,免她再受朱晏亭所傷。
朱晏亭身量高挑,蘭夫人姿態玲瓏,竟是比她足高了半個頭。她面上沒有什麼神情,只眸中如蘊寒冰,目光鋒利得似恨不得生剜眼前之人,一字字道:「你一奴僕,也配得上張口閉口我母親?」
蘭夫人厲聲道:「胡說!我是你父親娶進門的夫人!」
朱晏亭冷笑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朝律法,私通僕人為重罪,當坐城旦之刑。你的奴籍哪年銷的?我那個『妹妹』年紀又是多大?」
蘭夫人未想到這一層,經她一言,渾身被冷汗所浸,雖然滿心惴惴,仍勉力揚著下巴:「那又如何?莫非你要去狀告你親生父親不成?莫怪我沒有先說,你父親可是現在章華郡守的老師!」
朱晏亭笑道:「我只是好心提醒,好好的丹鸞台有就住著,粱飯珍饈有就吃著。你本竊取而居,當龜縮苟且,潛身覥顏,莫再引吭吠叫,玷污舊主,貽笑人前。」
她說罷,轉身離去。
蘭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幾乎要站不住,把仆妾之手,遙指朱晏亭背影道:「你今夜走出此門,明日你私通之名會傳遍整個章華郡。」
朱晏亭沒有理她,步履疾切,匆匆與劉壁打了個照面,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歉然微微一笑:「家醜,讓將軍見笑了。」
當前一步邁入雨簾:「走吧。」
第3章 章華(三)
雨越下越大,雨幕泛著白,鞭子一樣敲策在大地上。
朱晏亭身披大氅行在前,劉壁切切跟在後頭。
她騎的馬,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如砌霜堆雪,乃大宛名種「雪驄」。
這馬名貴至極,莫說章華郡,整個楚地也尋不出一匹,乃是先皇天授五年朝中年節封賞,指明給她的。
故朱恪不敢私吞,加之他為人重文輕武,向來對騎射不屑一顧。
便容許這匹馬養在老宅里。
從前雪驄只在朱晏亭出門宴遊時用,白馬玉羈,青絲尾,黃金絡,拉紗幕遮擋的輜車,矯視龍行,是章華國百姓引頸以盼的佳景。
無人想到,時隔三年,這匹馬再度驅馳,竟是在聲勢浩大的雷雨之夜。
雪驄輕疾穩馳,跑在劉壁之前。
劉壁努力在雨幕里睜大眼睛,喊道:「女公子,就我們二人回去也沒用啊!」
朱晏亭道:「賊匪手無寸鐵,不過人多,我們去找城旦兵,請他們出兵。」地方上除了郡兵這樣有編的正卒,還有由囚犯組成的城旦兵,平日多做工事、修築城牆等,以長公主殘存的影響力,調城旦兵相對容易一些。
劉壁道:「李將軍早已想到了,來找女公子前我去尋過一趟,章華的城旦兵今夜都被調空了。」
朱晏亭吃了一驚:「怎會?近來無旱澇之災,城牆也無損壞。」
劉壁也不知:「很是反常,說是直接從朝廷下來的命令,不止章華郡,還有隔壁三個郡統共一萬多的城旦兵都被臨時徵用了。這個陣仗,從未有過。」
朱晏亭心裡狠狠一沉,意識到今夜謀劃此事者心思之縝密----他已先得了信,知道朝廷有大事,今天城旦兵被徵用,李弈一點救兵都搬不到,這是下狠了要一擊置他於死地。
朱晏亭倒吸了一口氣:「我們現在去找王都尉,請他發兵。」
王安是現在章華郡的都尉,輔郡守掌軍。
章華郡征來的正卒,都歸他來調遣操練。
劉壁聞言一驚:「王都尉和您父親過從甚密,他不會發兵的。」
朱晏亭呼吸一凜,猛然勒韁回過頭來:「你知道是我父親所為?李將軍也知道?」
劉壁自覺失言,微微垂首:「……該是,無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