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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9:02 作者: 瀧芽
「二福也去了?」張抗抗問,「他也能去?」
「技術交流。」趙永紅說,「馮坤喜歡他,去哪裡都帶著,是我們廠的香餑餑。」
張抗抗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問:「真的啊?」
「那還有假?」趙永紅說:「這孩子從小看看就會做,你做飯,他在一旁看一遍什麼就都會了,現在也是,這機器啊,還有很多進口的,別人都弄不了,就他可以。這些天我聽馮坤說他又自學英語呢,就為了能看懂那些操作手冊。」
張抗抗沒想到二福竟然這麼能幹,心裡自然高興。
可那笑容一閃而過,這些日子常做的噩夢再次浮現在張抗抗的腦海里,周勵好像就站在自己眼前一樣,渾身的血,什麼都看不清。
張抗抗驀然低下了頭,就聽到身邊的趙永紅叫她,「看見剛剛和我說話的女孩沒有?」
張抗抗愣了一下,她沒有注意剛剛過去的人,更不知道有誰和趙永紅說話了,便說:「沒有。」
趙永紅趕緊拉了張抗抗一把,兩人站住了,轉身往後看去。
趙永紅就指著同行的三個小姑娘的背影說,「最右邊那個,叫錢豆豆的。」
張抗抗嗯了一聲,問:「怎麼了?」
「剛剛和我說話的,就是她。」張抗抗點點頭,看向那女孩的背影,瘦瘦小小的,扎著兩個麻花辮,穿了一身的藍色工作裝,只看背影,卻也是很好看。
「這個小姑娘啊,看上二福了!」趙永紅笑著拍了一下張抗抗道。
張抗抗吃了一驚,連連問:「什麼?二福?」
「是啊。」趙永紅笑著說,「不說別的,就二福進我們廠那一年,好幾個小姑娘都看上他了,說他聰明又踏實能幹,長的吧,又有男人樣。可二福,誰也不理,慢慢的,人家見他那個樣子,小姑娘都知難而退了,就這個錢豆豆,有事沒事就追著二福跑,還給二福洗衣服什麼的。」
張抗抗壓根沒想到張二福這個小朋友竟然也有人喜歡了,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可轉頭一想,也是,二福都工作了,這種事免不了的。
「那二福怎麼說?」張抗抗問,「我這一上學,家也不經常回,根本和他見不上什麼面,見了也沒聽他說過。」
「他啊,我看著對誰都很好,對誰啊,又都不會付出真心。」趙永紅對張抗抗道,「那次馮坤還和我說,二福這個孩子,所有的心都在家裡,在他兄弟姊妹五個身上,對其他人都是笑嘻嘻的,可好像沒誰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
張抗抗嗯了一聲,「我上次去找三福,給她生活費的時候,她死活不要,說二福去找她,給她很多錢。」
張抗抗繼續對趙永紅說:「這一年,三福的學費都沒讓我交,都是二福自己去交的。三福的生活費也是,都是二福一個人。」
趙永紅就說:「要不然馮坤就說,說二福這個孩子對家裡人是真的好。他上次帶二福去省城開會,兩場,第二場二福不參加,他自己就出去轉,回來的時候給樂樂買了件衣服。你說這孩子,怎麼能不疼他?」
張抗抗被逗笑了,「二福很知道知恩圖報,知道你和馮坤疼他。」
「就是說。我還和馮坤說呢,我這是沒女兒,如果有個年齡相當的女兒,一定讓她嫁給二福。二福這孩子,真的,不光我倆誇他,整個工廠就沒有說他不好的,就連看門的大爺,別人他可能不認識,你說要找二福,那比說找馮坤還好使,立刻給你叫去。」
「是嗎?」張抗抗被逗笑了,這還是她那麼長時間以來,笑的最開心的一次,「以前他在家,我多多少少還能了解他一點。這一進社會,我就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了。很多人在家人面前和外人面前,都不一樣。」
「大福呢?」趙永紅問。
「大福?」提到大福的名字,張抗抗許久沒說話,「大福一開始還會給家裡寫信呢,時間長了,好久不來信了。去年過年的時候也沒回來。」
趙永紅嗯了一聲,「我聽二福說了。」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趙永紅把張抗抗送到工廠外面,並向她保證等馮坤周一回來,一定會給她學校打電話。
張抗抗回去後就在學校里等著,一直到了周二,才接到馮坤打來的電話。馮坤已經聯繫了周懷玉,周懷玉說他也沒辦法和周勵聯繫上,只能等著。
張抗抗知道這個時候沒有消息是最好的。可連天來的廣播和報紙,張抗抗也不是沒有看沒有聽,那些震人心魄的字眼一個個衝進她眼裡的時候,張抗抗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太傻了。
時光匆匆,明天和災難誰也不知道哪個先來,張抗抗後悔,為什麼沒有在周勵在的時候,爭取每一分每一秒。
可此刻,後悔已經晚了。
張抗抗只能祈禱再祈禱,希望周勵沒事,希望能快點收到他的消息。
一九七九年三月底,學校外語系的學生早早的在校園裡組織宣傳,介紹四月一日愚人節的起源以及號召大家跟著在四月一日這一天找到自己身邊的「四月之魚」。
所以,直到四月一日這一天,有人在張抗抗宿舍門口叫她,下面有人找的時候,張抗抗還在床上躺著看書,聽到來人叫她,便翻了個身,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