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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5:24 作者: 七寶酥/馬甲乃浮雲
    右手邊坐著一個母親樣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拽了拽我的袖子:「阿姨,你剛才怎麼了?」

    「喝酒喝多了,」我側過頭去看她純淨的黑眼珠子:「發神經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她母親也和善地笑開來:「沒關係的。」

    我剛想再說點什麼,大廳里嘈雜的各種聲響像電視機被人拔掉插頭一般,突然全部安靜下來。舉目看過去,原來是今天的司儀上台了,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筆挺的西裝倒是襯得他分外精神,他走到立式話筒前,調到適合的高度,清了清嗓子,聲音倒是洪亮卻不過於大到惹人耳膜不舒服:

    「各位尊貴的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很榮幸能為我們今天的這一對新人主持他們的訂婚宴,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樣,都在誠摯地祝福著這對新人。現在請咱們所有的朋友起身,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迎接這一對新人上台----」

    這時候,本來已經醞釀好的全程圍觀的勇氣又從我身體裡被抽空出去,大廳里的人都站起身,雷動的掌聲里,我垂下眼。

    司儀的聲音還在大廳里迴響,沒想到這麼清貴的家族訂婚宴依舊還是這樣老套匱乏的詞句,但也是我求之不得----

    「現在來介紹一下我左邊的這位新郎倌,看我們的小伙子,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朋友們來看一看,真是風度翩翩,氣質不凡~活托托一位白馬王子,青春偶像~那麼再來看我右邊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司儀的嗓音奇異起來,台下此刻又是鼎沸的人聲遍布,「咦,我們的新娘呢。」

    我握著湯匙的手微微一抖,再次往司儀台的方向看過去,用淡粉玫瑰耀眼水鑽還有流光溢彩的香檳塔裝飾華麗的粉色舞台上,除了司儀,只有顧行止一個人。

    ----雲蔚逃婚了?我的腦海里第一秒閃過這個念頭。

    這時候,顧行止正傾身跟旁邊較之他要矮不少的司儀在交流,司儀把話筒交給他,順勢走到了台側。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在這裡非常抱歉,新娘那邊出了點小狀況,可能要將訂婚儀式上的活動推遲一些時間,希望大家體諒,在這段時間裡,我就為大家講一些對即將成為我妻子的這位女孩子所想說的話,可以嗎?」他耐心且有禮貌的詢問。

    「沒問題!」「好好!」底下人起鬨表示同意。

    此時顧雪琪也回到我身邊,我低下聲音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啊?」她茫然地看回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往台上瞥了眼:「怎麼就顧行止一個人,雲蔚呢?」

    我替她倒了杯飲料,斜眼過去:「我還想問你呢。」

    大概是話筒的關係,顧行止的音質非常乾淨明晰,通透的就能穿越人心的感覺。

    「我並沒有準備初稿,完全臨時發揮,所以,想到什麼說什麼。」

    下面用一番掌聲回應他繼續。

    顧行止語調波瀾不驚,汩汩溪流流之不盡的感覺,放佛就是在說一個平淡而繾綣的童話故事:

    「----先形容一下她這個人,非常漂亮,至少在我眼裡是很美。性格有些冒失,偶爾會有點沒有頭腦的感覺,人前文靜人後瘋鬧,做一些事情總是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其實是相當有意思的,至少讓人很開心。她就是有個不好的缺點,關鍵時刻總是喜歡逃避畏縮,不願意直面,這點也是我不喜歡的地方。好像說到現在也沒有說的什麼具體的優點,要說優點,樂觀到二的程度,直率到口不擇言的白痴?」

    說到這裡,台下全都呵呵笑了,我夾了塊魚肉送進嘴裡,顧雪琪在我身側評價:「顧行止啥時候說話這麼利索了,雲蔚這貨原來是這個性格啊,跟你挺像的啊薛瑾。」

    她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急急頓住了,然後又語速極快地補充了一句:「抱歉。」

    「我有那麼二嗎?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我嚼著那一小塊魚肉嚼了半晌才吞咽進去。

    顧行止語氣一轉折,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些我依舊是非常喜歡,好的或者壞的一面都能盡情接受。說起來我與她的相遇----」他把話題牽引到人生只如初見上:「關於相遇,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不只是應該牽扯到曾經的初中,還是今年年初。」

    咳咳咳咳,我被剛灌進食道的玉米汁嗆到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往司儀台方向,再一次的眺望,顧行止,他也遙遙看著我,表情是溫暖的,像是落在清澈水面的粼粼日光。

    「當時大概是初三,我參加校運會接力跑,她突然衝進跑道撞到我,力氣非常大,非常可怕的把我撞飛到跑道邊上的綠化帶,確實是完完全全飛出去了,」台下又是一陣鬨笑後漸變的回歸安靜:「我因此在醫院休養,那年的中考也未有參加,對於此事我當然是一直耿耿於懷,她其間也來探望過我好幾次。可惜後來時光久遠,這些事情我也漸漸忘記。後來今年早春的時候,我在朋友的婚禮上當伴郎,卻意外在伴娘的位置上看到了她。緣分真是相當奇妙的東西,兜兜轉轉好幾年,她還是又回來到我身邊了。」

    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失措地看向身邊的顧雪琪,她也不偽裝了,完全是知道一切的模樣,提示我繼續往下看。

    顧行止看過來的視線就是被厚重大氣層洗滌緩衝,越過幾億光年後的明亮而柔軟的星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八個月零三天,可惜因為我的一方面原因,其間有近四個月的時光都是在冷戰和衝突中度過,就包括今天,她可能依舊還是討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退一步,我只能再近一步。今天我擅作主張,慫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策劃了這一場訂婚宴,雖然給各位親友的請柬上寫的確實是我和她的名字,但是,剛才與各位親友敬酒會面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我的另外一位好友,感謝我的母親,外公,長輩們,還有我的所有好朋友,在座的可能還依然沒有反應的親友們,能夠縱容我,配合且體諒由於我個人原因而演發出的這次自私的舉動,關於她本人,想必大家也應當清楚了,就是剛才那位喝醉酒跌倒的女孩子,她身體大概已經復原,現在正坐在原位。」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混亂,大廳里幾乎是無數道目光瞬間朝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有不少遠處酒席上的姑娘。

    「噢,原來你才是薛瑾嗎?」旁邊那個溫婉的少婦真的很驚訝,她從包里翻出精緻的請柬,遞到我跟前,新娘後面,明明白白的,清秀卻硬朗的黑色硬筆字,薛瑾。

    「不是顧行止跟雲蔚的訂婚宴麼?」

    顧雪琪喝了口飲料:「誰告訴你是了,其實一開始確實是他和雲蔚的訂婚宴,你也知道,他外公比較喜歡雲蔚,他個人是一直在反抗,那段時間真的是悲慘死了,你又誤會他了,他完全是一個人在努力,好吧,其間也有我的錯,誤解了林維淵那次日本的事情,對不起了。其實他媽媽和雲蔚倒是好說話,好不容易在他外公那過關,但是訂婚的消息又傳出去了,怎麼辦呢,只好順水推舟了。他之前是不是去找你的?聽林維淵說你還把他打了?哎喲,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現在高興了吧,自己其實才是這場訂婚宴的女主角,驚喜不呀小瑾瑾,你家小止止在他家這麼多親戚面前如此高調地介紹肯定了你……」

    顧行止的話把身邊顧雪琪的喋喋不休給終止:「薛瑾,站在這裡的我依舊是不善言辭,可能以後還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我知道這樣的我並不討喜,我會努力改變。分開的這段時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之間適合的到底是哪一種,是彼此不見,用綿延不絕的誤會和自身的軟弱折磨對方,還是日夜廝守,見到熟稔到膩煩地進入生活的雞毛蒜皮。我思考了很久,到底哪一種選擇才最正確。可是,有一個是肯定正確的,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洶湧如cháo的掌聲里,我眼底又氤氳出水汽,不能哭,不能哭,太丟臉,我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可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思維混亂的大腦,和恍然之後的千萬糅雜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完全控制不住,我一點都做不到,沒辦法做到。

    坐在她腿上的小姑娘在我眼角輕輕用指尖揩了揩:「原來剛才發神經的阿姨才是新娘子呀,新娘子應該要高興噢,怎麼還哭呢。」

    我抽過桌邊的紙巾胡亂地擦淚水。

    「呀,新郎葛格來了。」小姑娘低呼了一聲。

    我看過去,顧行止正站在我身側,垂著眼睛注視我,然後抬起一隻手臂,把我勾進懷裡。

    「薛瑾,嫁給我。」他的下巴就抵在我頭髮上,循循善誘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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