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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4:44 作者: 明開夜合
下午的時候雪又下大了,喬暖惦記著自己房子窗戶沒關好,吃了中飯之後就打算回去。自那天在電梯裡一頓發火之後,喬媽媽好像也不再念著要她去相親了,相處局面莫名有些僵。她也發現了,這幾年和家裡的關係好像總是不對勁。就像今天拿來裝醋的那隻碟子,碟沿缺了個口,雖然並不影響使用,但是心裡卻始終有些膈應。
喬暖打開門,剛往下走了兩步,卻聽見對門也響起開門的聲音。
心道不會這麼巧吧,一回頭發現何決正抱著兩隻大紙箱站在門口。
「要幫忙嗎?」喬暖禮貌地問。
「謝謝。」
喬暖本來以為何決會拒絕,沒想到他這麼不客氣,怔了一秒,也就上前幾步把何決疊在上面的那隻紙箱抱進自己懷裡。
她本身裹得就像只優質的嘉興粽子,再抱個紙箱,樣子著實有些好笑。看何決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立即白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再笑不幫你搬了。」
何決憋住笑,「那真是拜託你了。」
真是一點都聽不出客氣語氣的拜託……
喬暖抱著箱子和何決一起往站台走去。
對喬暖而言,最喜歡的天氣,或許就是下雪了。過去的三年裡,她每年都會趁著下雪的時候回一趟W大,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去放露天電影的操場站一會兒,跟自虐似的。她記憶中,好像特別美好的事情,都是發生在下雪天。打雪仗、放煙花、喝鴨血粉絲湯……「這幾年伯父伯母還好嗎?」等車太無聊,雨雪天氣又更難等,兩個人不知不覺寒暄起來。
喬暖把箱子放在站台的長椅上,「就這樣,我爸現在有高血壓,每天都得吃藥,我媽也提前退休了,每天也就跳跳舞打打太極拳養養花什麼的。」
「那你呢?」
何決這一句問得雖然非常清描淡寫,卻讓喬暖聽出了一股關切的意味。她微微一怔,開口時語氣卻是淡淡的,「也沒什麼事,去年做了個闌尾炎手術,就是去拖了幾天才去醫院,本來是個小手術,結果弄得有點嚴重。」
「為什麼不當時就去看?」
喬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誰知道呢,總覺得忍一忍就不疼了吧。果然沒有用的東西,還是要早早割掉才好啊。」
何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想表達什麼雙關意義,真的大可不必。」
喬暖頓時面上一哂,「我沒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何決露出一個有點嘲諷的笑,「你大可放心,我沒你想得那麼犯賤。」
喬暖靜下來,低頭看著腳尖。
最終及時出現的公交車打破了這尷尬的僵局,喬暖如釋重負,連忙將紙箱抱起來往上車門走去。剛走了兩步,不知道誰往前一擠,喬暖頓時腳下一滑,驚呼一聲,一屁股摔倒在地,箱子裡的東西也全部散落在髒兮兮的雪水之中,「沒事吧?」何決連忙放下手裡的箱子去扶她。
喬暖慢慢的站起來,只覺得屁股隱隱作痛,其他倒是沒什麼大事,不過褲子可算是徹底毀了。她擺了擺手,俯下|身去幫忙撿散落一地的東西。
司機師傅催促:「你們上不上啊?」
何決擺了擺手,「不上了。」
公交車車門哐嘡一聲關上,絕塵而去。
紙箱子裡裝的都是一些很有紀念意義東西,例如何決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獲得的獎盃、幾本相冊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
喬暖一邊撿一邊把東西放回箱子裡,突然手指觸到了一個天鵝絨的禮品盒子,她將它拿起來,立刻怔住。
這盒子是她曾經送出去的,燒成灰她都能認得出來。喬暖將盒子慢慢打開,看見了那塊久違的陳舊的手錶。
何決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然而表情卻平靜得多。
「你……還沒扔掉。」喬暖將表拿出來。由於是需要每天上發條的石英表,因此手錶早就已經停止了走動。她忍不住將已經發澀的發條擰了幾圈,就看到錶盤中秒針微微顫動了一下,而後跑了起來。
她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自己心中也有根弦,被人擰緊了一般。
「讓你一想到時間就想到我。」
說來,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呢?她忍不住想起彼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何決沒說話,突然伸手從她手裡拿過手錶,塞進衣服的口袋裡,而後迅速地將地上的東西裝回紙盒之中,摞到另一個紙盒上方。他將兩隻盒子抱起來,沒有看喬暖一眼,邁開腳步飛快地離開站台。
喬暖怔了幾秒,然後慢慢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這個時候還有所期待的自己,真的是毫無覺悟啊。她從包里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被雪水弄髒的褲子和衣服。
她站在站台上繼續等著超級難等的公交車,看著停停走走的車和來來去去的人,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
再怎麼佯裝堅強,佯裝無所謂,佯裝沒有誰自己也能過得很好,結果不過是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將她醞釀已久的假面輕易擊潰。
這幾年得到的血淚教訓,心理建設真的都拿去餵狗了啊。
正在這麼想著時候,突然一輛計程車朝她駛來,在她面前穩穩地停下。隨後車窗被搖了下來,露出何決情緒莫名的臉,「上車。」
第五十七章
喬暖怔了幾秒,拉開車門坐到何決身邊。
何決沉著臉,自帶低壓氣場,一言不發。喬暖能夠感覺到他在生氣,然而沒想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一路沒有任何交流,直到計程車在離喬暖住的地方不遠的一個街區停下。何決打開車門,抱著紙箱走出去,「錢我已經給了。」
喬暖「哦」了一聲,忙點了點頭,「謝謝。」
何決沒再看她,轉身飛快地朝內走去。
喬暖報了目的地,一直到車子駛遠,再也看不見何決的身影時,才將目光慢慢收回來。
兩人之間好像連著一根線,似乎異常脆弱,卻又始終牽扯不斷。
臘月二十七的晚上,喬暖剛剛躺上床時,接到了何決的電話。
「Sabrina,能不能過來我這裡一趟。」何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虛弱。
喬暖對這個稱呼感到疑惑,「Sabrina?」
那邊靜了一下,隨即傳來一聲壓低的咳嗽,「不好意思,打錯了。」
「你怎麼了?」喬暖急忙問道。
「沒事,打擾你了。」何決說完,就立刻掛了電話。
怎麼可能沒事。喬暖立即穿衣起床,開車去了何決住的小區。然而她只知道何決住在裡面,具體是哪一棟,卻……想了想,還是給何決撥了個電話。
「你回去吧,我沒事。」
「你這聲音聽起來像是沒事的嗎?!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這種時候能不能先別計較這種事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何決輕聲說出了具體的地址。
何決一打開門,喬暖就抬起手掌覆上他的額,那樣的高溫讓她頓時吃了一驚,「怎麼燒得這麼厲害。」
何決臉色慘白,因此顯得臉頰上的cháo紅更加病態和刺目,呼吸裡帶著不祥的灼熱,「我去換衣服,你先進來坐一下。」
進屋之後,喬暖才發現這房子還沒裝修,只貼了地磚刷了塗料,客廳里非常空曠,只有一組布藝沙發,整個房子,也就比毛坯房好了那麼一點而已。
過了片刻,何決換好衣服出來。喬暖伸手打算去扶他,他不動聲色地避開,雙手插|進衣袋,「走吧。」
喬暖目光頓時暗下去,這個動作拒絕的意味太過明顯。而方才的「Sabrina」,大約就是何決留學時同住的女生吧。Q和S在電話本里相近排列,何決打錯真的非常可能。
到達醫院時已是深夜,何決蜷縮在狹窄的床上,蓋著厚厚的杯子,從毯子裡露出小半顆腦袋,那姿勢就像一個小孩子。隨著高熱漸漸退去,何決的呼吸逐漸也逐漸平穩下來。
電視裡放著枯燥的節目,音量調非常非常低,安靜的病房裡,喬暖昏沉欲睡,坐在椅子裡腦袋一點一點的。後來驟然驚醒,看時間只過去了十五分鐘。
她轉頭去看何決,他臉色憔悴蒼白,墨色的頭髮柔軟而服帖。喬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然而下一秒,何決卻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直直地和她對上。喬暖頓時嚇了一跳,手僵直在原處不敢動彈,「對,對不起。」
「困了就睡吧,我自己叫醫生。」
「不,不困,已經睡過了。」她收回手,尷尬地笑了笑。
何決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又閉上雙眼。許久之後她聽到了平穩規律的呼吸,許是他已經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