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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04:02 作者: 春江闊
河道問題年年撥款,年年出問題,問題不在於河道、河工本身,而在於吏治。吏治,又在於監督和監管。
往往學子們答題答到此處,便會將答題方向拐到官員本身的教育與治理上,但寧頌卻將人身上的問題一帶而過,取而代之提出了完善規章制度的建議。
偌大的帝國中,無時無刻都有決策在產生。而這些決策所依照的是什麼,憑據又是什麼?
縱觀整個決策流程,真正能夠落實在紙面上的,唯有一個《大雍律》。
除此之外,官場上靠著一套長久以來流傳下來的隱形規則運作。
而顯性與隱形的兩種規則互相作為替代,只因落實在紙面上的、有章可循的東西太少,官員們所能夠行使的自由裁量權越多,對於官員的治理才愈發困難。
這是一套與傳統邏輯不同的思考方式。
殿試按照慣例本不需要明正帝親自監考,作為大雍的主人,明正帝出席這個場合時的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
但明正帝仍然留下來了。
一是剛剛登基,雜事很多處處都要他決策,他煩不勝煩,藉此逃避;
二嘛,就是作為新帝,雖然年紀不小,但心中仍然有宏圖之志,對於眼前這批學子也抱有好奇。
名義上這些貢士們都是天子的學生。
他亦好奇面對自己的提問,這些學子們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於是,他非但沒有如先帝一樣走個過場,反倒是留了下來,與一干執事官一起監考。
只不過一邊監考,一邊看到的卷子卻不怎麼如人意。
紙上談兵者多,能高屋建瓴地說出有效建議的少。明正帝有些失望,但理性上講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這些舉子們過往的日子都在讀聖賢書,如今科考不易,為了從考試中脫穎而出,少不得要將所有精力都放在讀書上。
要說對於政務的理解,恐怕還等他們真正地當官了之後。
只是,縱然理性知道如此,但明正帝仍然止不住失望——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理解了先帝不親自來殿試的原因。
或許這裡面有他需要的人才,但這些人才需要時間與環境的孕育。
想到這裡,明正帝已經打算離開,只是目光移到了寧頌身上時,他又忍不住勾起了好奇,忍不住湊上前去看寧頌的卷子。
寧頌覺得自己與這位帝王之間接觸不多,稱不上熟悉,可實際上,自從儲玉被認回來之後,他一直或主動或被動地接收著關於寧頌的消息。
從莫種程度上講,明正帝對於寧頌的關注並不比儲玉少。
也正是因為這種定位,在得知寧頌婉拒了爵位時,他才想出了將爵位封賞到寧仁身上的辦法。
這些年來,他亦是了解了寧頌家中的過往。
懷著對於小輩的憐惜和鼓勵,再加上在之前已經有過太多次失望,因此在寧頌這裡,他也並未抱有多少期待。
只要言之有物即可。
可誰知道,明正帝只是隨便看看,可讀著讀著,就走不動路了。
於是,他一直站在寧頌背後,看完了整個答卷過程,哪怕連執事官朝這邊看了若干次,他也沒有離開。
終於,寧頌寫完了試卷,也看到了他。
「哎呀,不用改了,就這樣交吧。」
按照寧頌的習慣,他的第一遍原本寫在草稿紙上,寫完之後,需要斟酌詞句,改掉需要避諱的詞語和措辭之後才謄寫到正式的試卷上。
可誰知道,身後忽然冒出一個聲音來。
寧頌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對上了明正帝笑眯眯的眼睛。
見寧頌如同被驚嚇的貓一樣,明正帝這才樂呵呵地走了,仿佛這一番行為是故意惡作劇一樣。
寧頌:「……」
您倒是在意一下我的想法。
明正帝離開了,寧頌的答題還沒有結束。在執事官們、考生們複雜的眼神中,寧頌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所有的流程,提交了卷子。
在他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考卷被執事官們拿了起來爭相閱讀——
誰不想知道今上喜歡的卷子是什麼樣?
就算不為別的,哪怕滿足好奇也好啊!
日暮時分,殿試結束。執事官們收走了統共二百八十一份試卷,進入了閱卷的東閣,將卷子都擺在案上。
按照舊例,他們將此次會試前十名的卷子挑了出來。這些經歷過會試篩選的試卷之間差距不大,短時間內閱卷,他們也願意參考會試主考官們的意見。
只是,這一回,被挑出來的有十一份卷子。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他們熟悉的那一張。
「先閱卷吧,殿試自然得以公平為重。」梁巡撫的建議說服了其他的考官。
他們自然也知道皇上對於這一張試卷的喜愛,可殿試不是過家家,是朝廷掄才大典,他們也有自己的風骨和堅持。
將寧頌的試卷放在一旁,緊接著一張一張去讀會試前十名的試卷,讀完之後,又分著讀其他人的試卷。
最終,十月十七日辰時,明正帝在文華殿見到了讀卷官。
按照規定,應當是讀卷官按照順序跪讀此次排名前三的試卷,但明正帝實在沒有這個耐心,一揮手,司禮監官將排好順序的卷子放在了他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