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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9:04:02 作者: 春江闊
可若是遵循《大學》的一貫思路,針對個人修養來答,那又會太過無聊。
寧頌知道,但凡是稍微有點兒水平的學子,都會想到這一層來。
可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提升個人的自我修養上,而在於構建監督的制度和體系。
想到這裡,寧頌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看到的邸報。
那是一件看似再平常無奇的處理——時任工部侍郎被下獄,與此同時,牽連了包括戶部、吏部在內的數十人。
與此同時,朝廷重新撥了一筆款項疏浚河道,加固大堤。
寧頌有些興趣,翻找了一番以往的邸報,發現在兩年之前,朝廷剛剛才派人處理過河道。
毫無疑問,工部侍郎的倒台與河道工程上的貪腐撇不開關系。
用這道題目上的道理來看,若是為官者將德行作為約束自己的工具,那身處高位,為何還會為了利益而斷送自己的前程呢。
可見對於治理來說,加強個人修養只能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可是,這道題要這樣寫嗎?
想到這裡,寧頌的思路已經飄得有些遠了。
問「生財」,他寫「監督」,若是出題人的思路並未與他一致,而是只想看考生答自我約束相關,那他毫無疑問跑題了。
可……若真的是呢?
據齊景瑜所寫的信里來看,這一回這件事涉及的人相當之廣,哪怕到了現在,風波仍然沒有過去。
想到這裡,寧頌不由得苦笑一聲。
這就是聯考的壞處了。
不明白考官的性格和意圖,也拿捏不准對方到底想要一份什麼樣的答卷。
如果換作是鄭夫子來出題,他完全不必糾結這麼多。
毫無疑問,鄭夫子就是想要學子答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一套。
由於策論的糾結,寧頌沒有第一時間寫這道題,而是用很快的速度將經義題和作詩題答完。
或許是因為這一段時間內他的試帖詩練得太多,以至於此次題目竟然是他做過的。
題目要求他賦得「月過樓台桂子清」,得「清」字,他將題目的關鍵字拆分,用到了首聯和次聯。
「月下樓台迥,氤氳一汽清。蟾光方轉過,桂樹已敷榮。」
不論這首詩水平如何,在「破題」上,是做到了極致。
寫完了策論與試帖詩,寧頌不得不重新面對策論題的抉擇。
此時,考試所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多。
他抬起頭,考場裡其他學子正在奮筆疾書,絲毫看不出有絲毫的糾結。
寫嗎?
寧頌猶豫了片刻,再凝神時,神情中的猶豫已經消散——寫。
雖然考試結果重要,可是按照他的理解來寫,更重要。
策論一題本來就有賭的成分,不光是賭學子自己的理解,也是賭考官的心意。
既然如此,他願賭服輸。
更何況,眼下只是一次私塾之間的聯考,若是這時候都不敢寫,那之後的考試,就更不敢冒任何風險。
打定了主意,寧頌定了定心神,開始提筆寫草稿。
先寫論點:想要生財有道,「財恆足矣」,則要做到生者大於食者。在一定時間內,「生」是一定的、有限的,可「食」卻涉及到了再分配。
與社會財富再分配息息相關的,是權力。
繼而將遏制權力的必要性和辦法。
洋洋灑灑一篇寫完,寧頌心情暢快,只覺得心中的所思所想都抒發了出來。
只是,在時間到了,交卷之後,他卻仍然心中難安。
「怎麼樣?」
接到通知,回來考試的儲玉問他。
「難說。」寧頌笑著搖搖頭。
寧頌不是明明考得很好,卻說自己考砸了的那種人,因此當他不確定自己的表現時,儲玉也沒有多問。
「聯考罷了。」
縣試還有一段時間,若是在聯考中失手,反倒是有補救的空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說這個了。」
考完了試,學子們下了學。試卷被鄭夫子親自送到了縣學,其他幾個夫子亦是同樣。
只是,還未等他們一齊改卷,卷子就被教諭中途截走了。
「閒的無事,我先看看。」
秀才們自然不敢與教諭爭搶。
於是,通過教諭,卷子到了陸之舟與凌恆手中。
「……無聊。」陸之舟不耐煩看經義題,只挑了策論來看,不一會兒,就想撂挑子了。
先不說陸之舟本人是二榜進士出身,就他當學政這一年,看的文章最次也是舉人的答卷。
哪是這些縣試都沒有考過的小朋友可以比。
更何況,這些策論答得也確實無聊。
一大部分人答具體如何生財有道,陸之舟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具體講做滷味和養雞的辦法。
難道他會去擺攤賣滷味嗎?
凌恆在一旁看著好友抱怨,伸出手也翻著卷子,同樣,也是被奇奇怪怪的策論勸退。
「得了。」
陸之舟承認,是自己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