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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4:14 作者: 李可
    齊浩天其實長得很帥,跟柯林頓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作為一個總裁,他發表了非常標準的演講,並儘量讓自己顯得親切。講完後,他問大家「ANYQUESTION?」 翻譯翻完後,沒有人說話。連坐在最前面的三位大區經理,也只笑不提問。他們很為難,說中文吧,作為大區經理好像不合適,說英文吧,結結巴巴也不光榮。 會場上尷尬地沉默了幾分鐘,難為齊浩天一直很有風度地微笑著,獨自站在會場前面。 拉拉覺得這麼下去不合適,員工們什麼話都沒有也太不給總裁面子了。她站起來向大家建議道:「要不這樣,由我們南區的各位經理每人三句話,向總裁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和團隊吧。」 這個主意馬上得到員工們的響應,其實大家也對貴族出身、一直微笑的總裁有點過意不去。翻譯翻給齊浩天,他也感到高興。 於是從左到右,大家一圈輪下去自我介紹,有兩個經理比較新,一時緊張站起來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好,拉拉就代為介紹了他們本人和他們的團隊,會場上的氣氛活躍起來,見面會在皆大歡喜中結束。 大區經理們見拉拉的英語陪齊浩天聊天沒問題,就靈機一動,晚宴非拉上拉拉一起,並把她的位置安排在齊浩天邊上。 拉拉是生了二心的人,已經沒心思在總裁面前搶出位了,人一放鬆,反而自自然然地幫著把滿桌子氣氛調節得很好,結果這一頓飯吃得齊浩天和大區經理們都比較自在。 杜拉拉的得體和聰明博得了齊浩天的好感,他對她有了點具體的認識。 齊浩天回上海見到曲絡繹,對他說起杜拉拉的表現,表揚了幾句,大意是難得外圍有這麼個人。 曲絡繹這時候才忽然想起,杜拉拉好像是4級,比別的HR經理都低兩級。他研究了一下拉拉的職責,又做了一個橫向對比,感到似乎定得低了一點,蠻好定成5級的,但是現在這麼單給她調級顯然不合適,況且杜拉拉本人並沒有提過異議,也看不出有什麼不滿情緒。 曲絡繹想,春節前年度加薪的時候先給她的工資加好一點,等來年五月參加歐美企業年度薪酬調查的時候,再看看是否給杜拉拉調高一級吧。夏往冬來,杜拉拉在漫漫的求職路上奔波著,一晃六個月過去了,2006年就要過去,她的新工作還是沒有著落。 有一天,天氣很冷,拉拉到一個位於開發區的公司面試,面試的時間安排在早上八點半,路遠,又沒有去過,她沒好意思要求對方安排車來接,不得不七點來鍾就出門了。拉拉向來睡眠比較嬌氣,越是第二天要早起,頭一天晚上越是急得半天不能入睡。早上六點半她迷迷糊糊地掙紮起床,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想著上午的面試又將是一場對體力和腦力的考驗,拉拉勉強自己喝了一杯熱牛奶。 因為頭天晚上沒睡好,肚子裡又空,走出樓道的時候,她不禁打了個寒噤,甚至有點噁心。 這天是中華區的HRD面試拉拉,面試持續了三個小時。通常,都是一個小時左右,而這次時間特別長,對方問得很細。 面試過程中精神的高度集中,使得拉拉忘記了身體的不適。等走出人家公司的大門,人一放鬆,她忽然感覺頭痛欲裂,大約是太冷的緣故,她的胃裡很難受,一陣一陣地想吐。 開發區地曠人稀,拉拉在風中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招到一輛的士,一上車,她顧不得身體的不適,趕緊掏出手機,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的來電顯示,有上海總部的號碼,也有廣州辦的號碼,還有一個是曲絡繹的手機號。 拉拉一看曲絡繹的號碼,頭嗡的一聲就大起來了,她想,別新工作沒找成,倒得罪了現在的老闆。她馬上打電話給海倫,海倫說,曲絡繹打電話到廣州辦找了你兩次,我都說你走開了不在位置上。 「他可能有點懷疑我說假話,」海倫有點不安地叨咕著,馬上又得意洋洋地賣弄道:「幸好是他自己打電話過來的,我仗著英文不行,不管他問什麼,我都結結巴巴地回答一句『不在位置上』,他只好說『0K』,叫你『CALLBACK』(回電)。」 拉拉對海倫覺得很抱歉,雖然她沒有對海倫直說,但海倫知道既然拉拉上班不請假就外出,明顯是需要替拉拉在曲絡繹面前掩護一下的。拉拉說:「知道了,我現在馬上回他電話。」 跟李斯特不同,曲絡繹很少直接打電話給拉拉,即使有事要談,一般他都會讓助理凱莉先接通拉拉。拉拉猜不透到底有什麼急事他自己打電話過來了,她鎮定了一下撥通了曲絡繹辦公室里的分機,結果曲絡繹並沒有什麼URGENT或者稱得上IMPORTANT的事情,他只是向拉拉要了一個數據。最後他才說:「拉拉,這次公司的銷售年會在蘭卡威,你也和童家明一起去吧,參加年會能讓你更好地了解公司明年的業務戰略,我已經讓凱莉給你訂了酒店房間和機票。」 曲絡繹言語之間很和藹,幾乎有點親切的意思,而且完全沒有問拉拉為什麼一個上午都不接電話。 拉拉掛斷電話,出了一身冷汗,她一時想不明白曲絡繹為什麼忽然給予自己和童家明同等的出國殊榮,童家明可是高了兩個級別的。 計程車很舊,而且不太乾淨,車裡瀰漫著一股汽油味兒和空調散發出來的臭味兒,拉拉的背上一陣陣地發寒,她感到自己八成要生病了。 拉拉沒有吃午飯,直接回了公司。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剛把脫下的外套掛好,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響了,海倫問要不要幫她叫個外賣,想吃什麼。拉拉說隨便你做主吧。 阿姨敲了敲門聰明地送進來一杯熱騰騰的立頓紅茶,又輕輕地退了出去。拉拉把熱茶捧在手裡發愣,公司里的明亮整潔和外面的寒冷艱辛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辦公室里的溫暖讓她的身體緩過勁來,軟和的地毯,使得一种放松從拉拉的腳底升起,湧向她的四肢百骸。 拉拉呆呆地想:我幹嘛非要折騰著跳槽呀,這兒多好呀。 這麼一想,拉拉覺得渾身的勁道一泄,人都軟了。 舒服了沒幾天,卻又出來一件事情。原來,按公司規定,6級經理出差的時候才能住單間,拉拉是4級,得住雙人房。曲絡繹這次讓助理凱莉和會務組打招呼,特意要求給拉拉留單間。 會務組的人覺得挺為難,說:「我們安排沒問題,就怕過後財務那裡審單通不過,要不凱莉你先去和財務打個招呼。」 凱莉找財務一溝通,果然人家不肯,說要這樣安排的話,得特批。 雖然最後曲絡繹擺平了這事,故事還是傳到拉拉耳朵里,本來出國開年會挺高興一件事,搞得她很沒意思,生怕被銷售部的人知道。 拉拉一咬牙,還是得跳槽! 拉拉的面試在繼續中,中信里的一家歐洲公司的HRD對她非常有興趣。此外,開發區那家美國公司也安排亞太區HRD面試過她了。拉拉這次對這兩家公司都抱有很高的期望,她想,要是這兩家又都不中,就停止面試先在DB熬著了。 12月20號那天,拉拉用手機搜索了一下當天A股收市的行情,萬科當天的收盤價是l4塊5毛3分。 小萬同學最近四個月的走勢一直很剽悍,基本是不歇氣地漲,鬧得拉拉賣也不敢買也不敢。拉拉想,受點折磨也挺好,這才更像「賺錢」,不像「撿錢」,免得有不勞而獲的感覺,心裡不踏實。 拉拉不由得回憶起當年六月,在薪酬寬帶制的結果出來以前,自己強忍買車的欲望,把手上的22萬現金一股腦以5塊5買入了萬科。 儘管陳豐明確建議「持股不動」,拉拉還是忍不住戰戰兢兢地想,快60萬了,夠我打三年工的!是落袋為安,還是抓穩不動? 隨著萬科的K線越來越陡,陳豐在拉拉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同時,拉拉越來越惶恐了——她聽了陳豐的主意買了萬科,現在賺錢了,不過私下裡嘻嘻地叫他一聲「股神」而已,就這,他也不愛聽,怕給人知道他玩股票,要說他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假如她現在因為聽他的持股不動,賺到的錢又虧回去的話,自然他也不賠的——還是那句話,盈虧自負。 賣還是不賣,拉拉是非常之患得患失了。 雖然陳豐有陳豐的見解,但是朗咸平有朗咸平的說法,謝國忠又有謝國忠的觀點,而他們又都顯得非常牛氣。拉拉決定抓緊研究一下巴菲特和社保基金在幹什麼,她覺著自己如果要在股市中分享黃金十年的盛宴,總不能永遠不自己拿主意。 從大學畢業起,杜拉拉就一直靠打工為生。她靠工資給自己買下了一套房子,靠升職坐進了經理辦公室。 像杜拉拉這樣的倔驢,當別人靠技術或者感覺炒股,她在靠理想和信仰打工,即使股票帶給她豐厚的利潤,她一時半會兒還是改不了自己的思維模式。 因此,股票導致的喜悅和惶恐,沒能成為杜拉拉生活的主流情緒,當她接到獵頭電話的時候,這一點就尤其清楚明白了。 獵頭告訴拉拉,結果出來了,中信那家和開發區那家的面試,她都FAIL了。 歐洲佬不要她,美國佬也不要她。 …… 陳豐處理完郵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見拉拉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他踱過去,站在門邊問:「吃飯了沒有?」 拉拉從文件中抬起頭來懶洋洋地搖搖頭。陳豐說:「走吧,我請客。」拉拉懨懨地說:「沒胃口。」陳豐又提議道:「那去喝一杯?」拉拉想了想說:「好吧。」 拉拉站在寫字樓的正門前,不一會兒陳豐把車開過來,接了她上車。陳豐說:「想去哪裡?」拉拉信口道:「就『1920』吧。」 兩人走進「1920」,服務生引著他們上了二樓。由陳豐挑了一個靠牆的角落坐下。陳豐問拉拉喝什麼,拉拉說百利甜酒,陳豐給自己要了喜力,因為兩人都還沒有吃晚飯,又點了幾樣吃食。 他們的座位離歌台不遠,可以看清歌手是一個老年白人,六十開外的年紀,身形矮小,背也有點駝了。辨不清顏色的鴨舌帽下面,露出他已經灰白了的兩鬢。看上去,這是個飽經風霜而生計艱難的老實人,露出老年人的無助和老態,全然沒有李斯特們的腰直背挺紅光滿面。他自己彈奏著電子風琴,一面把嘴湊到麥克風邊唱著,他唱的多為一些經典的英文老歌,瘦小的身軀隨著音樂節拍慢慢地搖晃著,完全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 兩人欣賞了一會兒,拉拉忽然說:「這歌手很老實。」 陳豐笑道:「何以見得?」 拉拉說:「你看,他一首接一首地唱,一點都不偷懶。而且,每首都唱得很用心。」 陳豐贊同說:「那倒是。這些人應該是真的喜歡音樂。」 拉拉說:「你估計他是哪國人?」 陳豐觀察了一下說:「英語應該是他的母語,可是我聽不出他的口音。歐洲人居多。」 拉拉點點頭說:「我也覺得不是美國人。他身上那種沒落而源遠流長的味道,不像美國人。美國是個幾乎談不上歷史的國家。」 拉拉要求道:「陳豐,咱們請他喝一杯吧?」 陳豐笑了,在廣州這樣平民化的實在的城市,只有拉拉才會有這樣小資的想法,他說「好」,一面招過服務生。拉拉朝歌台努了努下巴,問服務生:「老先生喜歡喝什麼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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