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2023-09-28 01:24:01 作者: 李可
拉拉輕哼了一聲道:「就你這水平到髮廊里,非被客人臭罵不可。我要不是實在沒時間上髮廊,哪能讓你這個二把刀上!」
王偉說:「就是呀,你看我幫你染,你省了多少時間!我半個小時就全搞定。要是上髮廊,你哪回不是至少三小時?還不包括路上來回的時間。而且我態度多好!哪個髮廊師傅肯讓你罵他笨?」
拉拉說:「哪個髮廊師傅要是就你這水平,他連喝粥都混不飽!」
衝過水後,王偉幫拉拉把頭髮擦乾,等取下毛巾一看,嘿!拉拉還真是滿腦袋都變成黑森森的了!
拉拉對著鏡子查看效果,王偉還挽著袖子露著胳膊,他雙手叉腰站在旁邊問道:「怎麼樣?我這活幹得還行吧?」
拉拉說:「染得有一點不夠均勻,不過,看得過去——總體來說,還行吧!對你要求不能太高。」
王偉得到了肯定,很有成就感。再看看拉拉滿腦袋黑森森的頭髮,他忍不住搖搖頭道:「你原來那個栗色挺好看的,你說你何必費勁兒又把它染黑呀!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黑色真有點呆板,沒有原來的顏色有活力。」
拉拉說:「切!這回黃國棟來,一看到我的頭髮,保證會覺得我比原來順眼了。」
「那太好了,也算我的勞動能有點價值。」王偉咧嘴一笑,關切地問拉拉,「你想好了嗎?這次真打算向黃國棟要求加人?他現在對你可是還不太好呀。」
拉拉把臉轉回來,她伸出雙手搭在王偉的肩膀上,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確實很弱勢。以前在DB,很多人都不願意跟著弱勢的老闆干,因為這樣的老闆在上面說話不管用,跟著他,資源永遠比別人少,別的部門把不相干的活推過來,他多半也不敢出頭,弄得下面的人灰頭土臉。我現在就特別不願意我下面的人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加人的要求是一定要提的。」
王偉點點頭說:「那你提的時候要注意措辭。我知道你會小心的。」
拉拉說:「其實,我有兩個目標,一個是給C B加一個人頭,還有一個是,我希望能把招聘專員艾瑪升為招聘主管——現在我的招聘組沒有主管,三個招聘專員都直接向我報告,我顧不過來。特別其中有一個專員叫傑西卡,這小姑娘倒很乖,就是能力太弱了——她的工作量在招聘組已經是最輕的了,還是經常弄不清自己的工作重點,我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精力來指導她。」
王偉說:「馬萊和李衛東下面有招聘主管嗎?」
拉拉解釋說:「馬萊有招聘主管,李衛東沒有。不過,他們倆的招聘組都只有兩個人,只有我的招聘組是三個人,因為我負責支持銷售團隊——你知道的,銷售團隊的人員總是沒有其他部門穩定,招聘任務會更重。」
王偉提醒說:「那你一下提兩個要求,黃國棟答應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拉拉點點頭說:「是這樣的。不過,同時提兩個要求也有好的地方——在老闆拒絕了我一個要求的時候,他可能也想答應我另一個要求來彌補我一下。我的第一目標是給C B加人手,第二目標是晉升艾瑪,她如果能升為招聘主管,我就能騰出更多的精力放在C B上。」
一想到那個差點被忽略的年度加薪,拉拉就後怕,睡覺都睡不踏實。王偉說:「你覺得沈喬治是太累了所以一時糊塗,還是他邏輯上有問題?」
拉拉搖搖頭說:「現在還不好說,我還有再觀察一段時間。不過,有件事兒讓我隱約有些擔心,那天我是硬忍著沒有批判他,而他好像也對這麼明顯的錯誤渾然不覺——你知道的啦,有時候老闆為了照顧我們面子沒有正面批判,但我們心裡還是對自己的錯誤有數,會緊張的——我現在就是感覺不到他意識到犯了個低級錯誤。」
王偉說:「如果他是邏輯上比較弱,那你就要多加小心了。」
拉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我就是擔心這一點——邏輯要是不好,那做事的效率好不起來,出錯的機會也會加大。不過,沈喬治確實對公司的情況非常熟悉,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他手上的信心和資料都非常豐富,就像個百寶箱,你要什麼信息他都有。」
黃國棟又來廣州了。拉拉去見他的時候,他的笑容仍然似是而非,招呼也照舊有氣無力。
拉拉這次準備和他具體討論年度加薪方案,以及參加翰威特年度薪酬調查的先期準備。
關於年度加薪,黃國棟說:「系(是)呀,SH的規矩系(是)這樣的啦,年度加薪都系(是)在6月完成的。」
拉拉忽然發現,關於迫在眉睫的年度加薪,如果說,黃國棟說話的內容和沈喬治非常相似,那麼,他說話時的表情和沈喬治的表情簡直是驚人的相似了!都是那麼的心平氣和,那麼的天經地義,仿佛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看不出任何不安也找不到一點焦急。拉拉的心裡頓時無語了。為了安撫自己,她只好又暗自替黃國棟找理由:「他剛接受中國區,還沒來得及進入狀態。」
拉拉告訴黃國棟:「我看了喬治發給我的年度加薪預算,又參考了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準備了今年的年度加薪糙案,想請您過目。如果您認可這個方案,我就準備把它發給何查理過目,聽聽他有什麼意見,再看是否需要做出調整。」
黃國棟很清楚年度加薪的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時間很緊迫了。其實今天拉拉一提這個事情,他畢竟不是沈喬治,馬上意識到是自己疏忽了一件緊急的大事,只不過他不願意表露出來自己理虧,才故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聽拉拉說已經把方案的糙稿做出來,黃國棟有點受到了觸動,心說:才隔了一個星期,方案就有了,她居然動作這麼快?看來不像是「慢熱」的人呀?!
但黃國棟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沒有流露一絲讚許或者意外,他點點頭說:「好呀,你現在去把方案拿過來,我們馬上討論。」
拉拉聽了還是挺高興,因為看到黃國棟這回的反應很迅速,明顯這位做老闆的已經及時覺悟了。她匆匆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取加薪方案去了。
拉拉先把加薪方案發送到黃國棟的郵箱裡,又列印了兩份HARDCOPY,她抄起自己的筆記本連同兩份HARDCOPY,興沖沖地去找黃國棟。
隔著幾步遠,拉拉看到李衛東在黃國棟的辦公室里,兩人正站在窗前談話。拉拉走過去,雖然門是敞開的,出於禮貌,她在門上敲了一下道,「老闆,我把加薪方案拿來了。」
黃國棟本來是背對著門站著,聽到拉拉的聲音,他猛然轉過臉來,生硬地說:「你先出去!我在和李衛東談話。」
拉拉從黃國棟的態度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自從八年前她加入DB後,她沒有被這樣斥退過。就像人若習慣了無知,就會以為無知是天經地義的——當一個人習慣了尊重,一旦受辱,打擊的效果會在他身上加倍放大。
霎時間,拉拉只覺得臉上的血一下褪盡了。她聽到自己勉強說了句:「不好意思,我過一會兒再來。」那聲音已經變形得仿佛屬於另外一個人。黃國棟沒有再說一個字。在門被「嘭」的一聲關上之前,拉拉依稀看到李衛東驚訝的臉,那驚訝讓她感到生不如死。
拉拉逃也似的往自己的辦公室潰退,她感到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被驅逐出境的她。她但願父母和王偉永遠不要知道這一切。
回到辦公地,拉拉馬上關上門,而後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手機的鈴聲把拉拉幾乎迷失的意識重新拉回現實。她下意識地拿起來一看,是陳豐打來的電話。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里傳來陳豐謹慎的問候:「方便嗎?最近還好嗎?」拉拉聽到這聲音,一下想起中學時語文課文里有一篇賀敬之的《回延安》,裡面說「親人見了親人面,歡喜的眼淚眶眶里轉……」拉拉嘴裡一陣地發咸,她憋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在忙。」陳豐馬上說:「不好意思,那我掛了。下次聊。」
拉拉機械地掛斷了電話,知覺慢慢地重回到了她的身體,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是涼冰冰的。
關於受辱的痛苦似乎退去了一些,然而,關於要被炒掉的驚懼又緊緊的攫住了她的心。
拉拉像困獸一樣來迴轉了兩圈,有個聲音在重複地威脅她:他要幹掉你了!他要幹掉你了!不然他不會對你那麼不客氣!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我該怎麼辦?再找工作哪裡來得及!」拉拉絕望地絞著雙手,喃喃地問自己。焦慮和驚慌,折磨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作為一個沒有被炒過的人,拉拉這時候,脆弱得連王偉和房子都無法安撫她的焦慮,對於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丟面子的恐懼,則愈發讓這種脆弱陷入岌岌可危。
離開DB前,曲絡繹做離職談話時說的話,拉拉當時一味敷衍著,現在卻清清楚楚地都記起來了,「你在DB工作了八年半,上上下下都了解你,你在這裡人脈之深厚不需要我說,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團隊你一手帶了三年半了,還有你和銷售經理之間的友誼,這裡人們都信任你,都了解你的能力,這都對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幫助。如果你換一個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從頭建立。」
「其實我的能力是很好的,但他們卻當我是笨蛋,對我還不如對一個民工!」拉拉絕望而不甘地想,「要是給足我三個月的時間,我肯定能讓黃國棟明白,他完全看錯我了!」
「現在能馬上救我的,只有何好德了!他說過到年底會回中國。現在還不到五月份,可是我沒有時間等了。無論我怎樣小心翼翼勤勤懇懇都不管用。我還沒來得及表演,就要被這些人狠心地踢下舞台了!」拉拉痛苦地想,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拉拉咬緊下唇思忖半響,起身開門走出房間,她站在通道上往黃國棟的辦公室那邊望了望,門還是緊閉著,裡面的密探似乎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結束的意向。拉拉返身關上門,緊張地翻出何好德的手機號碼,她默念了兩遍那個碼號,終於下定決心抄起了電話。
一串數字撥了一半的時候,拉拉忽然感到窗外黑影一晃,似乎有人在看著她。她猛地一抬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站在窗外的人竟是黃國棟! 拉拉被黃國棟嚇了一跳,她燙了手似的扔下手中的話筒,快步走去開門放黃國棟進來。
黃國棟剛和李衛東談完事情。雖然他不在乎壓迫壓迫杜拉拉,即使在沒有目的沒有效益的情況下——但這一次,做過之後,他也自覺似乎過頭了一點。因此,李衛東離開之後,他本來完全可以打電話或者派個人過來喊拉拉過去,但他特意自己動腳過來叫拉拉,以示彌補。
黃國棟站在門邊,和顏悅色地說:「我打斷你打電話了?你繼續打吧,打完再上我那兒去好了。」
很多時候,身陷困境的人,要求的真的不多,一杯水,一點笑容,談不上足矣,也就很有效了。
黃國棟的這麼一點兒和顏悅色,就把杜拉拉的心從油鍋里拎了出來。拉拉趕緊說:「沒事兒!我回頭再打這個電話。」說罷,跟著黃國棟回到他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