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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1:21 作者: 眉如黛
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著。
第二十九章 大結局
後來有一天那個拿手機的小孩又來買香腸,何授突然想到蘇陌如果放出來了,不知道怎麽才能聯繫到他,不由得問了小孩一句:「如果我手機不見了要怎麽辦?」
小孩瞪他一眼,說:「機子要不回來,卡可以去補辦一張。」
何授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天提早收攤,走完公路走山路,走了半天,終於到了當地的移動公司,何授看著那個服務台小姐怯弱地說:「小姐……」
小姐眉毛一瞪,說:「你他媽才是小姐呢!」
何授想了好半天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後來紅著眼睛說:「姐姐,我要辦張卡。」
那小姐一臉噴飯的表情看了他一會,問他:「號碼多少?」
聽何授報了號碼,最後伸出一隻玉手說:「補辦要三十塊錢。」
何授站了很久,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小姐又叫住了他,問:「你這裡面有一個最新的語音留言,如果不補辦就會跟前面幾個留言一樣,過期被刪。」
何授愣了一下,然後把身上的所有毛票都掏了出來。小姐皺著眉頭點,點了好幾遍,才說:「請報一下SIM卡的密碼。」
何授站在那裡,過了好一會,才說:「我不知道。」
小姐看著他,然後把錢從窗口退了出來。
晚上夜寒如水,收攤的何授瑟縮在回收的舊沙發上,熟睡老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電視上正在重播當天的新聞。何授眼睛酸得難受,只好一直揉,一直揉。
電視上的蘇陌消瘦卻依舊俊美,斜挑的眼睛掃過屏幕,聲音如流水般低沈而從容,他在這個全球轉播的節目上清晰而緩慢地說著:「我父親還有別的兒子,蘇氏也會有更好的領導者,可對我來說,值得我為他難過哭泣的人,只有一個。」
何授換著台,找一樣的新聞,一遍一遍地看。
蘇陌壓低了帽沿。那個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蘇陌玩弄著掌心裡的手機,不禁幻想何授就躲在他路過的每一棵樹後,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走過同樣的道路,仰望同一片天空。
這想法讓蘇陌耐心地踏過每一塊石子,留意每一個漠不關心的路人,心裡被曾經忽視過的所有事情裝得滿滿的,飆車錯過的風景,仰視忽略的行人,此刻在眼裡異常的清晰,近乎沈醉。馬路上班駁的人行道,電線上清新的皂莢香,流著鼻涕斗流浪狗的孩子,充斥著這個世界,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很大。
天高雲淡,白雲遊走,大風颯然。
不遠處的地方,何授伸手摸摸自己的褲袋,已經攢夠了五十多塊的散錢,何授摸了一會,然後咬牙走回了小車旁,用力鏟了幾下鐵絲網下的鐵砂,爐火一下子旺了起來,一群小孩帶著小黃帽拉著彼此的衣角走過馬路,學校剛剛放學,顧客湧現。
何授熟練的在鐵絲架子上瞬間擺上十根香腸,灑上芝麻抹上醬,香味很快傳了開去。一堆小朋友爭當上游地擠了過來,被擠得七葷八素的何授努力在一雙雙髒髒的拿著毛票的手裡應接,很快就物我兩忘,十根香腸在手中翻滾,像是變成手指一樣靈活自如,小朋友們流著口水看著這個在此刻參透了烤香腸的最高境界的大哥哥,像看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樣深情款款。
正當何授拿了辣椒粉罐子在空中搖擺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個人說:「餵。」何授沒理他。這種做法無可厚非,是地球人都知道買香腸是需要排隊的,可這個人毫不自知,又開始喊:「喂喂!」何授眼觀鼻鼻觀心,完全沈浸在香腸的境界之中,什麽俗世的呼喚都是浮雲過耳。
那個一直在叫他的人似乎等得很不耐煩了,好一會沒聲音。突然,何授眼尖地發現,一隻罪惡的手穿過小朋友們身體的fèng隙,來到了自己裝香腸的紅色塑膠袋上,下一秒種,塑膠袋就被無恥地偷走。
卑鄙。何授看著自己手中的香腸逐漸無多,交易眼看著後繼無援,怒從心中起,大喝一聲,話音未落,雙手開道,何授向著那個前方正瘋狂逃竄的身影奮力追去,大風迎面吹來,掀起衣襟,革命形勢一片大好。跑的拼命跑,追的拼命追,很快,那小偷的法國軟皮鞋開始重演歷史,再次不爭氣地拖後腿,小偷絕望之時逃竄進了一個死胡同,何授獰笑著步步前行,小偷縮在牆角無助地發抖──
「媽的,跑得跟以前一樣快,我,我……呼,累死我了,這還不是因為你不理我,我還給你還不成嗎?」
何授盯著那小偷看了一會,當然,我們完全可以理解他此時心中的疑惑,瞧那小偷長得挺有氣質的,怎麽幾個月就從一個很有前途的民族私營企業家,改行挖社會主義牆角了呢?小偷因為長久不運動,此時一臉猙獰的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失主,一隻手撐著膝蓋,一隻手把塑膠袋遞過來,一邊罵娘一邊說:「給你,都還給你──」
何授接過塑膠袋,那種面對階級敵人的獰笑很早就僵硬在臉上,早換上了一幅怯弱的表情,此刻猶豫良久,才終於從塑膠袋裡面掏出一根香腸可憐兮兮地遞過去,小聲說:「給你一根好了。」
不用攢錢了。
確實可以大方一點。
何授在那天晚上找到了老人,把小車還了回去,畏畏縮縮地解釋原因解釋了好半天,老人像是沒聽到一樣,大聲地回道:「哦,你想去別的城裡去賣香腸啊,這形勢好啊,好事啊,趕緊啊。」
何授暈菜地想自己沒說要賣香腸,後來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只是規規矩矩地鞠了一個躬,走的時候輕輕拉上門。蘇陌在門外吹著口哨等他,後來兩人拉著手去了汽車站,蘇陌一拍錢包,大聲說:「來兩張成人票!」
何授淚眼汪汪地拿著那張回家的票子,想有錢的感覺真好啊!
坐到座位上的時候,蘇陌突然叫了一聲,拿起車上準備的報紙給何授看,何授看到報紙頭版上老人的照片大大地放著,上面標題是「六旬老翁運用精神鼓勵法,以工代賑拯救三十餘名流浪漢」──何授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看車外,燈火闌珊處,鬚髮潔白的老人再次向一個躺在椅子上的流浪漢彎下腰,笑眯眯地問他:「你要不要試試幫我做點事?」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美好的。
三個月後,蘇陌和何授終於習慣了在原來那間屋子裡面好吃懶做地活著。
那天何授正在廚房了做飯,蘇陌光著腳把腳擱在茶几上,姿勢一點不文明地看著電視。電視上一個好聽的女聲正在播報新聞:「著名畫家戚慕商先生已憑藉他的長城組圖和西藏組圖拿下多項國際獎項,我們有幸參觀了戚先生的畫室。」
電視裡鏡頭一轉,看到天台上,戚慕商穿著白色的襯衣,拿著巨大的畫筆,在畫布上畫一隻高飛的鷹,風吹過,襯衣成了一種半透明的色澤,那人在鏡頭裡鬢髮飄飛,衣襟翻滾,側面如刀削,頭髮黑白間雜,迷死一群少女。
「正如大家所見,這件最新作品實在是太完美了,我無法用語言描述這幅畫給我帶來的震撼,只能說戚先生實在是中國畫壇新生代的領軍人物,他實在是太有氣質了──」
蘇陌在電視前目瞪口呆地聽著那個聲音播報著,報導最後說:「以上是由本台記者莫水水為您現場報導。」
蘇陌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上面肉麻得起了一層雞皮,蘇陌痛苦地想,這會不會太噁心了一些。
蘇陌痛苦地抱著頭,看著何授似乎把什麽都準備好了,於是熟練地播下一連串號碼。
遠處,蘇氏企業的最新負責人正在召開集體會議,一群原本芳心破碎的女職員看著新老總覺得自己走到了第二春。酷似兄弟的面龐,似乎有些藍意的深邃眼睛,和挑染了幾縷靛紫的短髮,耳朵上一排閃閃發光的銀制耳釘,脾氣似乎比原來那個還要暴躁一百倍。連掩飾也不會的新總裁皺著眉頭髮話:「as all of you see,我是你們的新總裁,蘇逸,畢業於美國哈佛管理系,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國,我不希望需要我來配合大家,而是希望大家能儘快跟上我的步伐,要記住你們只有一個總裁,要記住公司為什麽雇你,do you understand?」
馮洛坐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困得不行還死死硬撐,蘇逸一眼掃到這個不聽話的下屬,剛要破口大罵,馮洛的手機一下子響了起來,馮洛一下子跳了起來,一邊往會議室外面沖,一邊大喊:「你們繼續,我有個case要接。」
一扇門擋住暴君的滔天怒火,馮洛毫無感知,而是一心一意投入電話中去,電話里蘇陌也在大罵:「兔崽子,都在等你,叫你買的美國白蘿蔔買了沒有,再不來,下次弄火鍋不叫你!」
馮洛一臉惶恐地說:「就來!這就來!」
馮洛衝進會客室,還沒等蘇逸把醞釀了半天的怒罵罵出口,他已經麻利地把藏在座位下的一堆白蘿蔔抱在懷裡就走。邊走邊大喊:「我媽住院了,我先走一步!」
蘇逸怒髮衝冠地站起來,在會客室里不住踱步,他透過最高層高度清晰的玻璃窗看見他的新下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跌跌撞撞地衝到一樓,還在公司到街道的台階上一個趔趄,五六個大蘿蔔滾到地上,一兩個被車碾成蘿蔔汁。
蘇逸看著馮洛哭喪著臉把髒兮兮的蘿蔔重新撿起來,上了銀白色BMW奪命狂飆一樣地離去,好半天才順過氣來,死死地握緊拳頭,冷冷的跟身邊的人說:「把他的資料收集一下,放在我辦公桌上。
E N D
第三十章 番外-Remainder 上
Remainder:遺留物,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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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慶功的年度酒會,由蘇氏高層管理人員出席,馮洛縮在一個角落躲避應酬,終究還是被人揪出來,一杯一杯地灌,別人灌他,他灌回別人。久了多少就有些醉意,但他越是醉,眼睛就越是亮,坐得筆挺的,談笑風生,面不改色,但心裡早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
蘇逸被圍在人群最中央,他一手插進褲袋,一手擎著盛滿紅酒的高腳玻璃杯,笑得沒心沒肺的,保持著那個表情,任他人吁吁叨叨說個不停,他只是偶爾地應幾聲,一副風流不羈的模樣,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
馮洛斜著眼睛看他,發現那廝喝得越多,眼睛裡的藍意越明顯,皮膚終究比蘇陌多了一層白,鮮紅的嘴唇笑起來來幽雅得像正在覓食的吸血鬼。輪廓再像,終究有差,馮洛瞄了幾眼後嗤之以鼻地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