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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21:21 作者: 眉如黛
馮洛笑著說:「真是美好的夜晚。今夜大家明明都在懷舊,卻只讓人毛骨悚然。對比著看看,何授,你看,好好看看蘇陌和那女人,曾經那麽登對那麽恩愛的一對璧人,說盡山盟,發盡海誓,現在還不是各奔前程,南轅北轍,難道不讓人心寒嗎?他們都走出去了,偏偏我還活在過去……做夢都夢到他們兩個人走在大學的路燈林蔭下,我就在旁邊拎著火鍋打包的袋子。可他現在居然變成gay了,你叫我如何甘心,如何能甘心?這世上又有什麽能不變?」
何授微微顫抖著聽著馮洛用那樣溫柔的語調敘述,良久才慢慢擠出幾個字:「馮洛……會後悔的……我真的不覺得你是……什麽壞人,以後也不會,真的,還來得及的……」
馮洛笑著,踩了剎車,車停在路邊,窗外一片漆黑,那條路上只有幾個徹夜不眠的野店,放著不知什麽年代的歌曲,在黑夜裡迴響。
那歌聲寂寞疏離的在夜色里唱著:
「什麽樣的鎖能鎖住承諾,讓你百般的溫柔可以停留?
什麽樣的歌能唱到永久,等到歲月都已白了頭,你可還記得?」
馮洛似乎在側耳聽歌,眼睛似乎依稀有淚,可嘴角還是那樣微微笑著。
何授被馮洛帶回他家的時候,馮洛順手把門反鎖,一個電話來得措不及防,馮洛看到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時,手有些微微顫抖,可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蘇陌的聲音傳了過來,「馮洛?」
馮洛輕輕喘了幾口氣,臉色有些發白,可最後還是輕笑著說:「怎麽想到打給我,你這個兔崽子……」
電話就是有這個好處──用天衣無fèng的聲音,掩飾內心的種種掙扎,悲哀恐懼得像要哭出來一樣的眼神,和大大咧咧的語氣。
蘇陌在那邊說:「嗯,我在老頭子家門口,進去前打個電話。何授怎麽了,手機忘帶在身上了嗎?打他手機沒人接,你應該跟他在一起吧。我想聽聽他的聲音。」
馮洛的手顫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他笑著說:「是,那當然,你托我辦的事情,我怎麽會──啊,你等等,我去找他。」
馮洛說著,把手機遠遠地擱在一邊,看著何授,低低的笑著,眼角淚水未乾,慢慢雙手抱膝,低低地說:「去吧,去接吧,你說什麽都行,隨你,恭喜你,有人救你了。你不要笑我,我就是沒辦法在他面前,告訴他我是壞人。」
何授猶豫著看了他一會,走了過去,雙手拿著手機說:「蘇陌。」
蘇陌在那邊低低笑著說:「傻瓜,過得好不好啊?」
何授眼睛紅了一下,慢慢笑了出來,他說:「嗯,今天很開心。我很好──馮洛很照顧我──沒事,嗯,過幾天再打給你。」
他剛說到一半,馮洛跳起來,把電話奪過去狠狠地摔到地上,馮洛看也不看那個被摔成兩截的電話,瘋了一樣地破口大罵道:「你什麽意思?你他媽的什麽意思?」
何授頓了一下,笑容還留在那裡,來不及淡去,何授說:「我不想你走到那一步,我不想我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我不想大家難過……」
馮洛瘋狂地笑著:「你他媽是在笑我,你在笑我這個樣子有多醜陋是不是?」
何授愣了,然後趕緊辯解道:「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我絕不會說出去!」
馮洛搖著頭,在客廳里走來走去,最後紅著眼睛衝上來,兩隻手抓著何授的領子,大聲怒罵道:「你閉嘴!你閉嘴!媽的都是情深意重啊,只有我什麽都不是──你別以為你偉大你了不起,你別以為他心裡就只有你了──」
馮洛一邊這樣罵著,一邊舉起拳頭想打,結果半天揍不下去,最後咬著牙拿了根皮帶,把何授雙手扭到背後反綁起來。何授痛哼了一聲,眼角紅紅的,淚水在眼睛裡面轉了幾下,忍著忍著沒掉出來,只是一個勁地說:「馮洛──不要這樣,我們都不是壞人,我也走過彎路,好不容易才,我真的……真的不想你和我一樣──」
馮洛仿佛聽不見一般,不耐煩地把何授用力一推,推倒在地上,何授兩手無法支撐,直直摔倒在地上。馮洛根本不理何授的痛哼,就那樣瘋狂的在屋子裡來來回迴轉了好幾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停了下來,臉轉過來,五官都是扭曲的,馮洛低低冷笑著,紅著眼睛說:「你別以為他會一直愛著你,什麽都靠不住的──你不是好不容易戒了毒嗎?要不要試試復吸啊?我看他會不會對你徹底失望。」
何授臉上的血跡一下子退得乾淨,顫聲說:「不要!不要……馮洛……」
馮洛瘋了一樣低低笑著,像是失了神智一樣,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了一陣,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紙包,居然是何授以前那包,大概是蘇陌讓馮洛去處理掉的時候他收起來的,馮洛笑著,翻出一個裝醬油的小碟子,將那包粉全部倒在那裡,拿出打火機,把那粉末全燒成了液體,然後拿著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針管,把液體吸進去,朝何授走過來。何授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他顫抖地說:「馮洛,你會後悔的。你不要這樣,我會恨你的,我會後悔相信你的,我不想後悔,我不想這樣,你冷靜一點──」
馮洛像是聽不到一般,拿著針管走過去,何授努力的在地板上向後挪動著,馮洛拿起針管,針頭用力插進何授的手臂靜脈里。
就在馮洛按住針尾緩緩推進的時候,何授像是瘋了一樣,用力地將自己的頭撞過去,狠狠地撞在馮洛的額頭上。馮洛被後坐力波及,狼狽地倒在地板上,半截針斷在靜脈里,血花從何授的手臂上剎那間she出來,頃刻之間血流如注。
馮洛看到血,似乎終於恢復了神智,一邊捂著頭,扔了針管,一邊滿面倉皇站起來,想走過去,著急地說:「你流血了……得快些……」
何授搖著牙往後挪了幾步,虛弱地笑了幾聲說:「你不就是想這樣嗎?」
何授此刻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又像一隻受傷的兔子,他在這疼痛中猶豫自己是否信錯了人,又或是太好騙了。
他不是沒有血性的人,只是性子軟了些,只是性子軟了些。
第二十七章
對於那些關心我們,和我們關心的人來說
事業還需努力,奮鬥還在繼續
希望還在,夢想仍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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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洛聽了這話,臉色紅了又白,僵硬在那裡,咬咬牙想不管何授的死活,可眼睜睜看著何授血淌一地,臉蒼白如紙,終於還是幾步上前去,罔顧何授微弱地掙扎,用力握緊傷口上方,企圖遏制血液的流逝。脫下自己的外套,把何授緊緊裹住,摟著。
馮洛牙齒將下唇咬出一圈血跡,他顫抖著說:「何授,我們馬上去醫院好了……」何授搖著頭說:「你可以不管我,你若是還恨我,我沒有求你救我……」
馮洛顫抖了一下,惘然地說:「我其實,並不想變成這樣……」他斷斷續續的這樣說著,然後想把何授扶起來,何授就算披著外套,失血還是讓他冷得不停地發抖,馮洛扶著他從自己襯衣上撕下一角裹在傷口上,不一會就被血濕透了。何授漸漸的不再掙扎,任馮洛扶著,良久才說了一句:「我不懂你……一下子這樣,一下子那樣……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馮洛慘笑著說:「幹嗎相信一個瘋子呢,他連自己究竟想干什麽都不知道。」
何授靠著他喘息了一會,任馮洛扶著他快步向門外走去,走到一半,何授一個踉蹌,狠狠地摔倒在地上。馮洛嚇了一跳,趕緊去扶他,何授嘴唇都是白的,眼睛半睜著,鼻翼虛弱地翕張,血液浸濕了布條,一點點暈染到地板上。馮洛急出一身冷汗,然後咬著牙把何授橫抱起來,腳步踉蹌了幾下才站穩,何授再如何骨瘦如柴也畢竟是百餘斤的重量,馮洛平時養尊處優慣了,此時只聽得骨頭一陣一陣咯吱咯吱地響,可他拼了命也不鬆手,硬撐著幾步走出門外。
何授在他臂彎里晃著晃著,好不容易才半睜開眼睛,看見汗水順著馮洛的臉上淌下來,一滴又一滴地滴在自己臉上。何授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想抬起手去擦馮洛的臉,抬到半空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下。
何授勉強地笑著跟他說:「你們怎麽都這麽沒用,我以為……只有我才這麽沒用……可我現在都沒哭……你又在哭些什麽?」
馮洛恍若未聞,搖搖晃晃地掙扎著下了樓梯,手上青筋直冒,虛汗水一樣地流下來。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什麽的流得滿臉都是。
他終究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不甘心,想要別人也和他一樣強顏歡笑。太寂寞,想要有人陪伴打打鬧鬧。
不幸福,想要別人也和他一樣伶仃孤苦。太難過,想要別人安慰一如當年。
他想要的是什麽?他不是應該去演一個邪惡的角色的嗎?像西王母拔下鬢邊釵,畫一條銀河浩瀚廣袤,波濤洶湧割斷塵緣,為什麽居然會淪落到這樣可憐可嘆可笑的地步?
那個比他還傻的笨蛋跟他說:「我從來沒覺得馮洛是壞人。」
那個傻瓜說:「不要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那個傻瓜說:「我相信你。」
──從沒覺得馮洛是壞人啊。馮洛咬著牙,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兩腿顫抖,淚流滿面,何授在他懷裡仰面看著他。馮洛突然問了一句:「現在還來得及嗎?」
何授愣了一下,有些虛弱地問:「什麽?」
馮洛閉了一下眼睛,眼裡積蓄的淚水再次滑了下來,沾濕面頰,他顫抖的又問了一次:「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他在夜色里孤寂地吹風的時候,那個傻瓜在背後呆呆站著,問他:「我做了一些吃的,你要不要一起來?」
馮洛問自己,你究竟想要干什麽?
他想要蘇陌永遠不知道他曾經有那樣醜陋的一張臉。
他想要自己此刻還帶著他那幅無害的面具,快快樂樂地笑著。
他想要還被別人那樣那樣地信任著,讓別人傷了痛了總記得找他,藏起所有的痛苦甘苦自知。
他想找到一個相信自己不是壞人的人──
那樣怯弱地笑著笑著,想試探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說:「我相信啊──我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