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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1:12:13 作者: 山梔子
    「陸衡,不要為他難過。」

    晏如看著謝靈殊的背影,說,「他待在九重天才是真正的折磨,而荒野渡卻不一樣。」

    「荒野渡在漠北,沙逢春也在漠北。」

    至少沙逢春里,還有他與辛嬋的過去。

    「帝君,真的要讓靈殊神君去荒野渡服罪嗎?」彼時遠在另一端雲闕之上,靜默注視著那身戴鐐銬的男人走遠的白鬍子老仙翁忍不住問了一聲。

    立在玉欄畔的年輕帝君寬袖下的手早已緊緊地攥著,他看著自己親弟的背影逐漸模糊,直到再也聽不見那刺耳的鐐銬聲,他才閉了閉眼,「他不肯認錯,我又豈能朝令夕改?」

    可是,

    他再睜眼,明明已經看不到謝靈殊的身影,可他腦海里不知怎的,竟滿是那日謝靈殊化出龍身,掙脫鎖鏈,震碎神殿的一幕幕。

    他也曾見過謝靈殊那般絕望無助的模樣,是在人間,是他命天將第一回 用天誅雷劫絞殺辛嬋的那日。

    「留鶴,他到底為何如此啊?」

    謝扶玉眼眶有幾分泛酸,他偏頭看向身側的老仙翁,「你說他為何就是不知道悔改?」

    留鶴摸著花白的鬍鬚沉默半晌,也只能搖頭。

    「臣……不知。」

    九重天新啟了一座坍星神殿,但殿中卻再無那位靈殊神君。

    三五年的時間,天上人間一片祥和,攬翠峰下的長淵猶如死境,再無一點聲響,也沒有任何魔氣浮動。

    「辛嬋姐姐,你在底下一定很冷,很餓罷?」攬翠峰上,聶青遙穿著一身硃砂紅的道袍跪坐在懸崖邊,往下望那被煙雲遮擋的長淵,「我這次來,給你帶了很多好吃的。」

    「我說你不喜歡吃蘋果,可是臭稻草他非要帶,我怎麼說他也不聽。」她瞥了一眼在後面忙活著從食盒裡拿東西出來的林豐,悄悄抱怨。

    「你小心點,不要掉下去了。」林豐抽空抬頭看她,見她探頭往下望,便伸手拉了她一下。

    「掉下去就掉下去,跟辛嬋姐姐死在一塊兒也沒什麼不好。」聶青遙抽回衣袖,嘴裡說著,眼眶又紅了。

    石頭上仍染著幾分未被徹底洗去的斑駁血痕,她或是又想起那個滿是血腥氣的夜晚,她就站在這崖上,眼睜睜地看著辛嬋落下去,再也沒上來。

    林豐沒再說話,默默地擺好香爐,點燃幾炷香,同聶青遙一起彎腰作揖。

    燒紅的香頭有縷縷的煙散出去,融入長淵底下的煙霧裡,聶青遙怔怔地盯著那煙看了會兒,卻聽身後有些響動。

    聶青遙迅速將林豐拉到自己身後,她警惕地看著那一行人。

    「我們……來看看她。」

    趙毓錦最先開口,他的聲音有些乾澀。

    「堂堂業靈宗宗主,來祭拜她?」聶青遙笑了一聲。

    業靈宗的老宗主前兩年病重離世,少君趙景顏瘋癲不治,業靈宗歷經幾番奪位爭鬥,到今年才被這位老宗主的義子趙毓錦平定了風波,名正言順接替宗主之位。

    「你不也做了丹砂觀的觀主?」幻蟾宮的少宮主姜宜春向來是不肯受氣的主兒,「我從未想過與她為敵,無論過去或是現在,我仍當她是朋友,又如何不能來祭拜她?」

    「一月前,我已將觀主之位傳於師姐瑞玉,如今我已與宗門無關。」聶青遙站直身體,仍將林豐擋在身後,她一雙妙目掃過幾人,最終停在那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的年輕女子身上,「眾口鑠金,你們敢說之前就沒有懷疑過他?即便你們沒有,那她呢?她來這裡做什麼?」

    淡光乍現,她手中多了一柄劍,那劍鋒直指輪椅上的女子,「朋友?她也配做辛嬋姐姐的朋友?」

    幾人沉默,不由將目光望向輪椅上的女子。

    她的臉色因聶青遙這麼幾句話倏忽變得更為蒼白了些,大約也是想起來那個烏雲籠罩,雷電交織的夜,想起她用一柄劍刺入了辛嬋的腰腹。

    想起那懸在她上方,卻遲遲未能落下的劍鋒,她也分不清是血液還是雨水順著那劍鋒滴落下來……她卻記得辛嬋的那張臉。

    「青遙,我們走罷。」

    林豐伸手拽了一下聶青遙的衣袖,輕聲說。

    「憑什麼走?」聶青遙回頭看他。

    宗門,仍有宗門的傲慢,他們不肯承認自己錯了,不肯正視當日攬翠峰一戰,非是他們之功,也非是九重天諸神之功,而是辛嬋自己……不甘為欲望之俘虜,不願做魔窟之惡首。

    聶青遙心頭萬般的煎熬,皆因人間宗門與天上諸神的沉默自欺。

    這天上人間的公道,到底何時眷顧過辛嬋?

    沒有。

    從沒有。

    「青遙,辛姐姐已經死了。」

    林豐的聲音落在她的耳側,山上的風也吹著她的臉頰,他的聲音放大了些:

    「她要祭拜,就讓她祭拜。」

    林豐牽起聶青遙的手,輕瞥一眼那輪椅上的年輕女子,「可有些虧欠,並非是遲來的悔恨,愧疚,便能一筆勾銷的。」

    林豐拉著聶青遙走過他們一行人身側,而他的話卻如利刃一般刺進那女子的心頭,她握著扶手的指節有些泛白。

    「師姐……」任君堯百感交集,有些擔心地看著程非蘊。

    而她卻愣愣地望著那懸崖近處,望著那香頭散出去的幾縷煙,她失了神,像是在想像那日落下長淵,再未歸來的紅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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