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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是真的沒有料到。
甚至包括晚上的這場襲擊,也是臨時收到的消息。
在方才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他任由醫生在身後處理傷口,自己卻在書房裡第一時間與韓睿通了電話。
數十年來,沈家在中東已經建立起了極為龐大的生意帝國,中東各路武裝力量的各種交易也盡數被沈家掌控著。
幾個月前他親自飛過去,除了例行的公事之外,還順手完成了對韓睿的允諾。
事實上,他那樣做,倒也不單單是為了韓睿。韓睿所在的家族裡,那些美國人的行為相當於侵入了他的地盤,哪怕韓睿不提,他也是遲早要動手解決的。
只是沒想到,對方的反擊竟會來得這麼快,且這麼直接。
千里迢迢,遠涉重洋,居然敢在中國境內做出這樣大的動靜。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關鍵。讓他不得不在事後費神去思考的是,當時狙擊手she出的第一顆子彈,究竟是衝著他,還是衝著承影來的?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更何況,在那緊要關頭的一瞬間,他將一大半的心神和專注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導致自己判斷失常了。
就像那顆子彈,原本他是可以避開的。
這麼多年,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卻似乎都在今夜發生了。最後雖然得到解決,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就如同以往他每一次經歷過危機又安然渡過一樣,但是這一次,仿佛某種維持了許久的平衡和平靜被打破了。
那是隱藏在事件表面以下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他憑著天生的直覺和後天培養出來的敏銳度,立刻便能感覺得到。
事情一旦失衡,很快就將變得不可控制。而危險,也將隨之源源不斷地侵襲而來。
如今,她就這樣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頭,赤裸的小腿上還能看見細碎的傷口。他長久地沉默著,因為想起沈冰說的話:她恐怕會成為你的軟肋。
他不怕她成為自己的軟肋,因為這原本就是事實。但他擔心一切都被沈冰料中,其他人都已經知道這個女人就是他沈池的弱點,以為只要拿捏住她,就相當於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甚至有些後怕。倘若沒有及時接到美國那位朋友的電話,此刻他是不是就已經失去她了?
他自幼生長在黑道世家,習慣了活在槍林彈雨之下,看那些陰謀詭計和生離死別。為了達目的不擇手段,在龐大的利益之下沒有什麼是不能被犧牲的,他向來都很清楚這一點,也清楚只有足夠堅硬、冷漠、強大才能夠生存,才能夠保護其他沈家的人生存。
而事實上,自從他接掌沈家以來,也確實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從來沒有後悔過。
今夜卻是有生以來唯一次,他竟然後悔娶了她,後悔將這個女人拖進這個充滿危機和鮮血的世界裡。
她本該過著最乾淨簡單的生活,而不是在呼嘯的子彈下被驚嚇得呼吸緊促手腳冰涼。
他用身體護住她的時候,在滿目硝煙中,能清晰感覺到她雜亂無章的心跳聲和瑟瑟顫抖的身體。
頭頂柔和的光線灑下來,照在她纖細的鎖骨上,讓她的身姿顯得有些伶仃。
他依舊站著沒動,很久之後才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問:「還是濕的,你沒找到電吹風嗎?」
「沒有。」
下一刻,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轉身去了浴室,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隻小巧的電吹風。
他幫她吹頭髮。
修長的手指穿過烏黑柔軟的發間,仿佛極有耐心,不輕不重地順著打理。她半垂著眼眸,看似十分乖順一動不動,心裡卻一刻都靜不下來。
似乎有太多東西要想,可又理不出頭緒。
他的這雙手,骨節勻稱,修長漂亮,掌間和指腹上有薄薄的繭,明明精於槍械,此刻卻在替她吹頭髮,動作近乎溫柔。
她閉起眼睛,腦海中不可抑制去想像的,是他握著槍的樣子,他扣動扳機的樣子,和子彈she出的樣子……
等到身後的機器聲和溫熱的風終於停下來,她才睜開眼睛轉過身,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一字一頓地說:「這樣的生活,我根本還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怎麼辦?」
「你說要怎麼辦?」他隨手捲起電線,將電吹風放在床頭柜上,淡淡地反問。對於她的想法,他似乎並不意外。
「我想靜一下。」
「好。」他看了她一眼,沒有反對。
插pter12 分離
開車從Z市到蘇州,只用了一個多小時。
承影先去陵園祭拜,然後回了趟舊家。
那套房子在市中心,是十幾年前建的,老是老了點,但勝在交通十分便利,旁邊就是她曾經就讀過的小學。當初父親去世,而她定居在雲海,也從沒想過要把房子賣掉。
其實除開家具和電器之外,家裡也沒剩多少東西了,不過是一些不需要的舊衣物,這麼多年放在這裡沒人打理,除了厚厚的灰塵就是明顯的霉漬。
客廳的牆角有些滲水,地板邊緣也翹起了好幾塊,承彩在這套簡單的兩室兩廳里轉了一圈,便開始動手收拾,去陽台的水池裡浸濕拖把,又找出一件舊的純棉T恤做抹布。
「你要幹嗎?」沈池站在客廳里,看她忙進忙出,不禁微微皺起眉,只覺得她這副樣子十分反常。
果然,她一邊擦桌子一邊說:「我想在這裡住兩天。」這和原定的計劃不太一樣。沈池沉默片刻,俊眉微微一動:「一個人?」
「嗯。」她沒有抬頭,更沒有看他,只是按住桌沿,擦得十分賣力,厚厚的浮灰瞬間染黑了抹布。
其實她昨晚沒睡好,眼圈下是一層淡淡的淺青,連帶皮膚狀態也不是很好,蒼白得幾乎沒什麼血色。早晨起床的時候才發現上不了妝,最後索性只抹了一層隔離霜,素麵朝天地出了門。
她的樣子很憔俾,而心裡更累。明明知道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可她仍舊只想一個人待著,仿佛只有那樣,才能暫時還給自己一個簡單正常的生活狀態。
只不過,這一路上她都沒說,一直拖到現在才知會他。
原本她以為自己的行為會惹惱他,可是沈池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一時間辨不清喜怒:「如果你堅持要住在這裡,那麼我留下來陪你。」
「不要。」她執拗地搖頭,「我想一個人。」 「承影,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任性?」
「為什麼這算是任性?」她不理解地望向他。
「我不同意你一個人待在這裡。」
「為什麼?」
「沒有理由。」
沈池終於被她逼得有些不耐煩了,唇角微微沉下來,從口袋裡捶摸出香菸,低頭點了一支。火光猩紅,在修長的指間忽閃忽滅,他的神情被煙霧遮擋了大半。
其實他很少當著她的面這樣做。她對煙味有些敏惑,總是不喜歡他抽菸,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很注意,哪怕是在關係最僅的時侯。
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承影把抹布放下來,垂下眼睛盯住桌面,半晌後才再一次重申:「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昨晚不是也答應了嗎?」
可是沈池卻不再理她,而是徑直走到陽台上,三兩口把煙抽完了,才轉回來說:「隨便你吧。」
結果他連午飯都沒吃,就直接離開了。她想,他一定是生氣了。
沈池走之後,她又用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才終於把房子收拾妥當。老式的社區,配套設施還很齊全,下樓走出幾十米就有一家便利超市,也是開了好多年的。
只是名字換了,老闆也換了,見到承影這張新鮮面孔,又見她買了那樣多的日用品,便和氣地打著招呼:「新搬來的?」
承影笑笑:「是啊。」
「這裡房子太老太舊,可是政府又一直沒有計劃要拆。你是買的還是租的?要是買的可不划算。」
趁著老闆算錢的工夫,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給沈池發了條簡訊: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五百三十六塊五,謝謝!」老闆拿了兩隻大塑膠袋,替她把東西套起來,又指著那套真空壓縮的被芯和枕芯問:「要不要找個小工幫你送回去?」
她付了錢,說:「不用了,謝謝你。」
回到家剛換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窗外便飄進來一陣飯萊香。
這才是熟悉的感覺。
老房子格局緊湊,廚房挨著廚房,她小時候放了學,站在自家廚房裡,就能聽見隔壁鄰居切萊的聲音。
傍晚時分,煙火人間。
這是最世俗平凡的景象。在這個城市裡,甚至在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人都在過著這樣的生活。
他們因為有錢而興奮,因為沒錢而煩惱;因為健康而快樂,因為疾病而痛苦。
他們每天需要考慮的只是柴米油鹽生老病死,哪怕有喜怒哀樂,也是十分簡單的喜怒哀樂。
夕陽在遠處緩緩下沉。
承影趴在自家的後陽台上,細細辨認著樓下那戶人家今晚的萊色,紅燒肉的香味混在空氣里飄過來,忽然就令她覺得滿足。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只是個普通的人,只不過,卻嫁給了一個不普通的男人。
手機一直沒響過,她將它握在手心裡,想想又編了一條發出去:真想過一過平凡夫妻的生活。住在普通的居民樓里,只有你和我,我們下班後一起去超市買萊,然後回來做晚飯。此刻對面樓里就有這樣一對夫妻,我遠遠看著他們,競然覺得十分羨慕。
這樣文藝的感慨,原本就沒指望沈池會回復。所以,她很快就進屋拿上鑰匙和零錢,下樓吃飯去。
手機的簡訊鈴聲作響的時候,沈池正靠在車裡閉目養神,明明聽見了聲音,卻好一會兒都沒動彈。
直到陳南那邊電話講完了,他才閉著眼睛淡聲問:「怎麼樣?」
陳南心知他一直都沒睡著,便從副駕駛座轉過身來,說:「留下的人到處都看過了,很安全。嫂子剛才去了一趟超市,這會兒估計是出去吃東西去了。」
沈池「嗯」了聲,「走吧。」
「咱們這就直接回雲海了?」
見沈池點頭,陳南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問:「其實為什麼不實話告訴她?昨晚才出了事,她現在一個人在這邊未必安全,留人下來光明正大保護她不是更好嗎?」
「目前還不清楚昨晚那撥人到底是沖誰來的,說給她聽,也只會讓她再次受到驚嚇。況且……」沈池換了個姿勢,受傷的肩膀避開靠背,側過頭去看窗外的沉沉暮色,「無論如何,我被當作目標的可能性更大些,分開走或許對她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