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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小別勝新婚,原來就是這個滋味。

    經過十數個小時的飛行,沈池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碴,蹭在皮膚上,帶來一種微妙的刺痛感,卻奇異地並不令人難受。當他細細密密吻到胸口時,她終於忍不住仰起脖子吸氣,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淋浴仍舊開著,水流進嘴裡,差一點將她嗆到。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聲,抬起頭,一邊拍撫著她的背一邊順手關掉開關。然後柔聲問:「在這裡,還是回床上?」

    他的聲音已經接近暗啞,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性感,她抬起濡濕的眼睫,透過無數細小而又色彩斑斕的水珠去看他,神色迷離:「都可以……」

    他隨手扯過一條寬大的浴巾,把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湊到她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她聽完幾乎又羞又氣,不禁用力去捶他:「我才沒有!」

    沈池剛才說的是:你好像等不及了。

    她記恨著這句調侃的玩笑話,直到二人回到臥室大床上,故意不肯再配合他。

    借著那點微弱的夜光,她看見他輕輕挑了挑眉,帶著笑意評價道:「小器。」

    「才知道麼?」她笑得更是得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更急。」

    可是到最後,她當然還是敗給了沈池,這個男人總有各種各樣的手段讓她屈服。

    凌晨三四點,他們終於結束了這一場纏綿而激烈的運動,然後起床煮東西吃。

    她之前的睡裙濕透了,這時換了件乾淨寬大的棉質T恤,堪堪遮到大腿上。原本打算就這樣下樓,結果直接被沈池拉進懷裡,在她頸脖邊狠狠地咬了一口。

    「至少有三個保鏢在樓下。」他微微啞著聲音提醒她。

    她倒真給忘了。就因為他突然半夜回來,又折騰了這麼一番,現在又累又餓,仿佛腦筋都不好使了。

    最後只得又加了條素色棉質長褲,這麼一身配起來,倒是十足的居家風格。

    為了不驚擾到阿姨,承影親自下廚。其實她很少有機會自己做這種事,沈池就這麼靠在廚房門邊看她,偶爾聽從她的指揮,從冰箱裡拿了材料遞過去。

    廚房的燈光溫暖柔和,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玲瓏曼妙的曲線,在地板上投she出淺淡的影子。

    她把頭髮隨意挽了幾道,就這樣盤腦後,烤吐司的時候幾綹鬢髮垂下來,輕輕柔柔地貼在臉頰邊,她卻恍若未覺。明明只是簡單的宵夜,可她似乎做得十分專注,連溫熱牛奶的溫度都設定到最佳值。

    他覺得有趣,說:「這裡又不是手術台,這麼認真幹什麼?」

    「如果真是上手術台,我會比現在認真幾百倍。」她拿盤子盛了吐司和太陽蛋,順手遞過去給他,自己則轉過身去倒牛奶。

    救死扶傷。

    沈池記得,這是他當初對她選擇的職業的評價。如今再和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對比,仍舊覺得是那樣的諷刺。

    兩人吃了東西,承影去洗碗。她很少做家務,偶爾做做居然十分有興致。熬到這時候,倒也不覺得困了,她就站在水池邊,不緊不慢地拿清水去洗滌杯盤。

    可是,這樣的場景落到沈池眼裡,竟似不太真實。

    只因為太過寧靜和平和,就像在最普通的人家裡,女主人挽起袖子在廚房裡做事,衣著隨意普通,頭髮微微有些凌亂,卻透出一種極致平凡的美好。

    平凡、安寧。

    只可惜,這些在他的世界裡根本不存在。可是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女人,偏偏又是最應當享受到這兩個詞的人。

    她只需要靜靜地往那裡一站,就自然讓他聯想到這世上最好的事物。

    然而,他卻將她拖進了一個不平靜的漩渦里。

    ……

    身後一直沒什麼動靜,承影原先還沒在意,以為沈池已經先一步上樓去了。結果等她全部收拾好了,轉過身才發覺他一直站在廚房門口。

    「看什麼呢?難得見到你走神。」她覺得奇怪。

    沈池似乎是真的走神了,直到她發出聲音,他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有點累。」

    她很快擦乾手,說:「那回去睡一會兒吧。」

    他沒再講話,轉身和她一道上樓去。

    第二天,承影睡到日上三桿才醒過來。

    身邊早就沒了人影,只留下枕頭上一道淺淺的壓痕。她有時候十分懷疑沈池的精力和體力,好像睡眠之於他,並不是必需品。

    她起床洗漱的時候,沈池正在書房的陽台上打電話。

    「……你要的名單和其他信息,我上午會讓人傳真過去。」

    「謝了。」韓睿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帶了點輕鬆的笑意,「不過我沒想到你的動作會這麼快。」

    沈池一邊抽菸一邊笑了聲,隨口問:「最近有沒有出遠門的計劃?如果沒有,可能我會去你那裡一趟。」

    「隨時歡迎。公事,私事?」

    「帶我老婆一起。」

    韓睿說:「目前你手頭上有沒有什麼好東西?我這兒有個朋友對古董很感興趣,如果你有的話,幫我挑一兩件。」

    「你問得正是時候。」說話的同時,沈池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他沒回頭,只是順手將剩下的半截香菸捻熄在菸灰缸里,然後才繼續說:「有個賣家正準備出手一件汝瓷,是天青釉蓮花溫酒碗,而且難得是,這次的賣家只是急等錢用,倒也省了許多其他的麻煩。你的那位朋友算是走運的了,他應該會知道,像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十幾年都未必能碰上一次。你可以轉告他,如果有興趣的話就自己過來看看。」

    韓睿慡快地答應下來:「好。你們動身之前,記得通知我。」

    電話剛剛掛斷,承影就出現在陽台門口。

    像是嗅到他身上新鮮的煙糙味,她皺了皺眉,忍不住提醒:「你就不能少抽一點?」

    沈池手臂一伸,將她攬到近前,問:「要不要考慮休年假?」

    「休假?去哪?」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去看看?」

    那是許多年前的話了,沒想到他居然還都記得。

    承影微微一怔,說:「可是現在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回去也只能是掃墓。」

    「那就回去掃墓。」

    她覺得奇怪:「看樣子,你是一定要帶我出門了,目的是什麼好像並不重要。」

    他低笑著捏捏她的下巴:「結婚以後,一起出門的機會比較少,就當作是補償好了。」

    她愣了一下,沒再做聲。

    除去多年前那趟雲南之旅,她和他好像確實沒有正正經經出門旅行過。就連當年的結婚蜜月,也因為父親的突然殉職而不得不臨時取消。

    其實父親曾經極力反對她嫁給沈池。那時候他比較忙,正好剛剛投入到一項危險的重要任務中去,無暇分身,更加管不到她。

    後來得到她竟然在與沈池談戀愛,晏剛幾乎是大發雷霆,頭一次破壞了行動紀律,三更半夜回到家中,把她從睡夢中拎起來。

    他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根本容不得商量:「你嫁給誰都行,只有那個沈池不行。」

    「為什麼?」她感到不能理解,「我已經是成年人了,難道不能自由選擇以後的生活?」

    「生活?」晏剛似乎是被逼急了,脫口就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你做了他的老婆,以後過的是什麼生活,你到底知不知道?」

    其實她不是傻瓜,交往這麼久,沈池的事她多少總有些了解。但她根本沒考慮過那些,到底還是年輕,在心裡唯有愛情至上。

    「他是做什麼的我不管,只要他愛我就行了。」她賭氣般地說。

    「愛?他那樣的人,懂得什麼叫愛?他那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愛?」

    「什麼叫做他那樣的人?你根本就是偏見!」

    「是你太幼稚!囡囡,聽話,離開他。」

    自她十六歲以來,父親就很少叫她的小名了。她當時聽得不禁呆了呆,隔著昏暗的燈光望過去,竟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在她心目中偉岸如山的男人也已經老了。

    父親鬢角花白,眼角爬上皺紋,或許是由於長期的自我隱藏和壓抑,就連法令紋也加深了不少,將面容襯得十分冷酷嚴肅。

    夜半時分,她穿著睡衣睡褲,坐在床頭與父親對視良久,最後卻還是堅持己見:「我不會和他分手的。」

    「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眼見勸說不動,晏剛沉著臉站起來,轉身離開了。

    其實從小到大,父女倆很少有爭執。那幾乎是唯一的一次,在他們之間爆發如此直接而又激烈的衝突。

    她是個性格溫和,但在某些事情上又無比執拗的人。後來她和沈池的婚禮如期舉行,父親甚至沒有到場。

    她以為他還在生氣,是在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反對,可是沒想到僅僅兩天之後,就接到有關部門的通知。

    晏剛在執行任務中英勇殉職。

    她活到二十五六歲,才終於知曉父親的真實身份和職業。

    而她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父親會對沈池的身份如此反感和牴觸。就因為平時接觸得太多,因為被迫身在其中,見了太多的黑暗和殘酷,才讓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寶貝女兒也踏進這個污穢不堪、甚至見不到一絲光明的世界裡。

    孫教授的手術如期進行。

    耗時六七個小時,因為切開之後才發現,真實情況遠比之前拍片顯示的結果要複雜得多。承影作為第一助手,全程協助在側,這一場手術下來,竟像打了一場硬仗一般,最後病人麻藥未退,在昏睡中被推出去,而她身上的手術服已經從裡到外濕了個透。

    接著晚上又是夜班。

    她卻幾乎整晚沒法入睡,半夜靠在值班床上迷糊了一陣,可一閉上眼睛就總想起之前在手術台上看見的景象。像是清醒著,又像是在做夢,腦海中的片段時斷時續,仿佛夢見自己拿著薄而鋒利的刀,對準了病灶切下去……

    大量的鮮血在瞬間湧出來,從脊椎四周彌散開來,將她的手指漸漸淹沒。她的視線也隨之變得一片模糊,滿目血紅,找不准下手的方位,急得一頭大汗。

    最後終於驚醒過來,窗外已是天色微明,心臟還在砰砰亂跳,額前卻是真的覆著一層薄薄的汗意。

    沈池是午後才回家的。

    三個小時之前,有一趟從菲律賓飛來的航班,他親自去機場國際廳接到沈冰。沈冰在整個沈氏家族裡向來是以怪脾氣出名的,她堅持不肯住到家裡來,只帶著隨行人員在四季酒店開了個套房,然後約他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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