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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因為還是清晨,來往進出的人並不多,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也是睡眼惺忪挎著書包靠在自行車棚外等女朋友的。所以,他站在那兒就顯得格外醒目。

    林連城個子高,又因為長年運動的關係,身材挺拔勻稱,穿什麼衣服都十分好看。北方的初秋已經有些涼了,而他居然只穿了件很薄的黑色線衫,寬鬆有型,但是真的薄,袖子還半推起來,露出一截結實修長的小臂。和旁邊那幾個蔫頭耷腦、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裹住的男生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在看他,而他仿佛有感應似的,恰好也抬起頭來,漂亮的唇角微微翹起,瀟灑地揚手向她比劃了個打招呼的姿勢。

    紀思甜不知什麼時候也擠到了窗口,半趴在窗台上看下去,點評得很中肯:「嘖嘖,他這樣子,可真是風騷得很吶!」

    承影從睡衣口袋裡摸出手機,給他撥了過去。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見他懶洋洋地聲音:「快下來。」

    果然是來找她的。外頭的空氣微涼,似乎還浸著露水和霧氣,承影穿著薄睡衣都覺得有些凍,也不知他就這樣在樓下站了多久。

    她不禁皺皺眉:「為什麼不提前打個電話?」

    「剛想打,就碰上你的室友了,我想反正她會告訴你的,就省得我費事了。」

    「懶。」她罵了聲,扭頭就去換衣服。

    結果到了樓下,才知道他是來送早餐的。

    她簡直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他難得的有些窘迫,面上卻裝得更加嚴肅:「我的愛心早餐,也不是誰都能吃到的。」

    許多年之後,當日漸發達的網絡上開始流行「傲嬌」這個詞的時候,承影突然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他當年當時的那個表情,才是最適合不過的。

    其實所謂的愛心早餐,也就是豆漿和燒賣,但因為被包裝得非常好,遞到承影手上的時候還是熱氣騰騰的。

    最後這些都被室友們分享了。

    吃了人家的東西,自然是要幫著說好話的,這下連紀思甜都加入了拉拉隊行列,賣力地將林連城吹得天花亂墜。

    承影這才發現這幫女生全都見色忘友。紀思甜滿足地喝完最後一口豆漿,問:「林同學平時有早起的習慣嗎?」

    承影搖搖頭,如實說:「沒有,他通常都睡到日上三竿,上午的課最多只上最後一節。」這也是讓她吃驚的原因之一。為了送早餐,他居然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並且,這樣一個從來不屑於討好任何女生的人,竟肯拎著早點站在女生樓前,供人觀摩。

    「可以試著交往一下。」麗娟一臉認真地勸道:「畢竟要找一個既肯對你用心,又了解你脾氣性格的人,實在太難了。你倆一起長大,兩家又交好,以後連婆媳矛盾都避免了。」

    前半段聽著還在理,最後一句卻讓承影再度哭笑不得:「……你想得也太長遠了吧。」

    但她思來想去,還沒得出個結論,林連城那邊就出了點意外。

    是打球的時候扭傷了腳,等她接到消息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被隊友送到校醫院。當天的校醫院裡只有幾個值班醫生,平時也只負責給同學看看感冒發燒什麼的。醫生給林連城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隨即就讓他們轉去醫科大的附屬醫院治療。

    那是三甲醫院,又恰好趕上周末,來看病的人特別多,門診大廳里熙熙攘攘,到處都在排長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平時,他們有許多教學課程都是在這家醫院裡上的,那天正好遇見個心外的醫生,林連城的一位隊友跟著那醫生實習,於是便搭著這個門路,很快地約到骨科醫生。

    最後拍片結果出來,是右腳跟腱撕裂。林連城的腳已經腫起來,坐在外頭的椅子上,等隊友幫他去拿藥。

    承影不用跑腿,於是陪在一旁。

    靠著走廊的牆壁,兩排椅子一溜從東頭延伸到西頭,每間診室門口都坐滿了人。她把唯一的座位讓給林連城,自己只好站著,低下頭去看他的腳。

    她仿佛看得仔細,一直沉默不語,倒是他先開口,卻是調笑的語氣:「怎麼,心疼啦?」

    都這樣了,居然還有力氣開玩笑。

    她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說風涼話:「我只是在想,待會兒你的腳要包起來了,晚上可怎麼洗澡。」

    他這個人最愛乾淨,每回運動完一身汗,總是第一時間回去沖涼,再見到外人時必然又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用紀思甜的話來形容,那簡直就是風騷得要命。

    果然,她看見他皺了皺眉,顯然也在為這個苦惱。

    原本一直陰霾著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一點,她笑笑:「這下你寢室的弟兄們要倒霉了,要麼被你熏死,要麼就要幫你擦身體。」

    「說得真噁心。」他顯然對這事非常抗拒,沒好臉色地說:「我只是腳不能動,手又沒斷,自己會擦。」興許是轉過念頭一想,又突然對著她笑得有些邪惡:「如果你來幫我,我倒是樂意接受的。」

    這下輪到她嗤之以鼻了:「想得美。」

    兩人就這樣鬥著嘴,直到其他人拿藥回來,又把林連城送去打了短石膏。最後從醫院裡出來,他堅持不肯用拐杖,搭著兩個隊友的肩膀,每一步都移動得很艱難,卻還有閒心跟她開玩笑:「我都沒讓你扶了,為什麼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有人欠你錢似的。」

    她瞟他一眼,不講話,一路坐車回到寢室樓下,才問了句:「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送過來。」

    他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說:「隨便什麼都可以。」

    她「嗯」一聲,扭頭就走。結果人還沒回到寢室,就接到他發來的簡訊,只有短短一行字:為什麼不高興?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二條簡訊很快又進來了:腳疼。晚上想吃紅燒豬蹄。

    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聲:以形補形?

    其實她只是氣他這樣不小心,無端端把自己弄成個傷殘人士,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難得的顯出一點無助來。

    而也正是因為他的無助,讓她感到心煩意亂。

    晚上她送飯菜過去的時候,寢室里只有林連城一個人。

    「他們不想當電燈泡。」他不正經地解釋。趁著沒人,終於可以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半晌才問:「心情好點沒有?」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她不想承認,只是自顧自地拖了張椅子,搶他的電腦看美劇。

    「我晚上可能不住在這裡。」林連城突然說。

    「為什麼?」問完之後,她旋即就反應過來,寢室床都設在書桌上方,以他現在的樣子,確實上下樓梯不方便。

    「那你晚上睡哪兒?」

    他一邊吃飯一邊看小說,頭都沒抬:「我去校賓館開個房間,你待會兒陪過我去。」

    真是大少爺,連求人都求得這麼霸道。

    可是她沒辦法同他計較,只得乖乖送他去開房。

    賓館就在校內,平時是學校用來招待來訪客人的,周圍環境優美,收費也偏貴,幾乎不會有學生過來住。

    負責辦理手續的前台服務員拿著身份證,朝他倆多看了好幾眼,最後應林連城的要求給了一個單人間。接過房卡的時候,承影的臉不自覺地微微發紅,倒是林連城,手肘撐住櫃檯,斜倚在一旁始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人看了牙痒痒。

    他一條手臂搭在她肩上,半跳著去房間,因為一直在低笑,清慡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從她臉頰邊拂過。

    她有些想避開,卻又做不到,肩膀被他箍得死死的,於是最後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警告:「再笑我就不管你了。」

    他卻不以為意,自信滿滿地下結論:「你不忍心的。」

    他的態度讓她心煩意亂,只能深一口氣,終於使出殺手鐧:「你再這樣,我馬上打電話給你爸媽,讓他們來照顧你。」

    他這才討饒:「千萬別!我最怕他們來煩我了!尤其是我媽,要是驚動了她,我恐怕連人身自由都沒了。」

    「知道怕了?」她開了門,把他往床邊一扔,「那就老實一點,別沒事老欺負我。」

    「我哪有?」他笑嘻嘻地往後靠在床頭上,雙後交叉著枕在腦後,悠悠哉哉看著她來回忙碌。

    直到開水燒好,又切完水果,她才喘口氣說:「我走了,明天想吃什麼?」

    他卻不答話,眼底映著床頭的燈光,顯得又黑又亮,盯著她沉默不語。

    她起先還疑惑,與他對視片刻後,忽然就有點慌。他才開口說:「我是認真的。」

    「……嗯。」她應得非常輕。

    「所以,你考慮好了嗎?」

    其實三天的限期還沒到,她猶豫了很久才說:「如果有一天分手了,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笑了聲:「不要杞人憂天,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想太多也沒用。」

    她不再作聲,隔著短短几步的距離,他修長的身體舒展著半靠在床頭,姿態是一貫的慵懶愜意,可神情卻似乎是少有的認真。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這幾乎是他在她面前表露過的最真誠的模樣,甚至,帶了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期待和忐忑。

    她忽然就想起室友的話,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充分了解自己脾氣性格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和他,經常如此漫長歲月的洗禮,從童年到少年,再到如今,早已在許多方面融為一體。茫茫人海,再不可能有第二個林連城。而對於他來講,也不會再有另一個晏承影。

    他們了解彼此,有時候,就像了解自己。

    她最終有了決定,所以點點頭,「我覺得,可以試一下。」說完自己先笑了,然後就看到他微微揚起眉角,年輕而明秀的雙眼在燈下熠然生輝。

    那些都是太久以前的記憶,有些情節,其實回想起來早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比如,後來他們之間有過多少次的爭吵,大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比如,他也不會總是讓著她,矛盾來的時候,他們都不肯給對方好臉色。

    性格的融合,使他們在對待爭執的態度上也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可是每次堅持冷戰到最後,還是他先低頭。

    大概就是因為愛吧。

    因為他愛她,所以肯放下驕傲的身段,肯在掙扎過後一次又一次地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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