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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她「噢」了聲,心裡有些掙扎,但始終還是躺著沒動。

    臥室里黑漆漆的,兩個人靜默了一會兒,才聽見沈池說:「起來吃點東西。」

    他的聲音仍舊很淡,卻適當地化解了她的尷尬。多麼可笑?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如今這樣睡在一起,竟會讓她尷尬。

    到了樓下才發現客廳里熱鬧得很,沈凌居然回來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扔在地上,正讓傭人逐一拿到房裡去。

    承影有些意外,走上前問:「不是說要去半個月嗎?」

    「中途發生了點不愉快,大家就趁早散了。」沈凌眼尖,立刻說:「嫂子,你額頭怎麼了?」

    「哦,被碎玻璃劃破了,沒什麼事。」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意外而已。」承影拉著她的手往餐廳走,「你剛回來,晚飯吃了沒有?」

    「沒呢,餓壞了。」

    「那正好,大家一起吃。」

    沈凌眨了眨眼睛,朝身後的沈池望去一眼,笑得有些奇怪,語氣也很奇怪:「你們這麼晚了也都還沒吃晚飯麼?」

    這二人幾乎是一起從樓上下來的,又都穿著睡袍,很難不讓人有別的聯想。

    果然,承影怔了怔,低咳一聲說:「我剛才在睡覺。」

    沈凌卻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樣,但礙於沈池在旁,她不敢太過放肆,於是嘻嘻一笑,說:「開飯開飯。」

    似乎是默認了沈晏二人關係終於破冰,沈凌晚上的心情格外好,破例多吃了半碗飯,又直夸飯菜味道香,讓廚房阿姨很有成就感。

    飯後她聲稱要去鍛鍊跳操,把多餘攝入的能量消耗掉,很快就識趣地躲回房間去了。

    承影回過身,隔著客廳的整面落地窗,可以看見沈池正在外面院子裡抽菸。院中燈火通明,照著圍牆邊的花圃,一片鮮妍燦爛,好似天邊雲霞。

    他正背對著這邊打電話,從她的角度,只能勉強看到小半個側臉。可也不知怎麼的,就在她莫名出神的時候,他卻似乎有所察覺似的,突然轉過身來,目光堪堪與她對上。

    她像是嚇了一跳,竟然有種秘密被人發現的感覺,眼神下意識地飄忽開來。片刻之後,便聽見門口傳來響動,沈池走進來,身上還帶著淡薄的煙糙味。

    他停在她面前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好。」

    她本想轉身上樓,結果又被他叫住,說:「一位朋友今晚擺生日宴,我給忘記了。剛才來電話說他們剛換了場,讓我無論如何都要露個面。」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隨口解釋,她卻頓住腳步,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才點點頭,再度應了聲:「好。」

    此刻的氣氛有點不同往常,因為沈池似乎並沒有打算立刻離開,只是接著問:「那你呢?晚上要做什麼?」

    她仍舊看著他,猶豫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不習慣:「不知道,看會兒書吧。」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突然提議。

    她聽得心中微微一動,但到底還是搖搖頭,指著自己的額頭,難得地半開玩笑說:「我這樣子太難看,不方便出門。」

    結果沈池卻只是挑起眉毛輕笑了笑:「有我在,誰敢評論你?」

    確實,在雲海絕對沒有人敢隨便評論她,就因為她是沈池的太太。

    她在嫁給他之前,對他平時做的那些生意了解得並不算太多。要不是那次他遇襲受了嚴重的腰傷,她大概還會被瞞得更久一點。

    也是直到那一次,她才恍惚醒悟過來,他們其實根本就是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的人。

    她出身清白,父親從事警察工作,雖然需要常年深入犯罪集團打探消息,但始終乾乾淨淨清廉正直,直至去世也是因公殉職。而她自己一路走來,念名校、學醫術治病救人,深受導師喜愛,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他呢?

    他一手掌控著雲海乃至整個東南地區的地下交易命脈,出行必定有大隊人馬相隨,甚至,應該還有一些她到目前為止仍不清楚的灰色地帶,是任由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可是她偏偏還是嫁給了他。

    大學畢業那年的雲南之旅,幾乎改變了她人生的整個軌跡。

    那一趟旅程,讓闊別多年的二人重新相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雙強有力的命運之手,從海峽對岸的台灣島,跨越遙遙幾千公里的距離,一路牽引推動著,終於還是讓他們在西南邊陲的某個小城裡再度見面了。

    那天他陪她從芒市到瑞麗,浩浩蕩蕩的車隊行駛在路上,她笑嘻嘻的提醒他:你好像還欠我一次兜風和一頓甜品。

    而他亦是笑:我記得。

    結果到了瑞麗,他第二天就請她吃當地的甜品。

    她覺得這人真是無賴,心中略有不滿,只能一邊吃著不怎么正宗的紅豆沙一邊抱怨:「……你可真會打發人。」

    「怎麼了?」他似乎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深黑的眼底仿如墨色一般濃郁,可她還是看清楚了他眼睛裡的輕鬆愉悅。

    「欠你的,一樣一樣慢慢還。」他說:「我會守信用的。」

    她用眼角睨了睨他,終於孩子氣地哼了聲:「那就姑且先相信你了。」

    可是後來他回到雲海,而她則在北方繼續念書,雲南的短暫相遇,倒更像是另一場擦肩而過,緣份看似神奇美妙,卻戛然而止。因為在那之後,他和她各自生活和忙碌,半點聯繫都沒有。

    時間就像流水一樣划過,匆忙而無聲。

    醫學院的研究生課程十分緊張,有一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距離他們分開已經過了整整兩年半,而距離她與林連城分手,則恰好是七個月。

    她發現,自己與沈池的每一次見面,都像是毫無徵兆的從天而降,讓人措手不及。

    她趕到校園外頭見他,由於是一路小跑,一顆心跳得有些急促凌亂。最後遠遠看見那個高大修長的身影,融在冬季清冷的暮色里,那一瞬間仿佛被停了格,周圍人來人往,空氣中飄蕩著煙火氣息,而她要見的那個人,就安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幅畫、一幀照片,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往後多年的記憶里。

    他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部黑色重型哈雷機車,停在校門口,十分搶眼拉風。

    正好是晚餐時間,不少學生結伴去校外的餐館覓食,路過都要停下來多看兩眼,甚至還有男生吹起口哨,嘴裡大讚一聲「酷!」

    她跑到車邊雙眼放光,想想覺得不對,忍不住回過頭問:「這車能上路麼?好像會被抓吧!」

    沈池將香菸掐滅了,無所謂地說:「試試就知道了。」

    這是他們這一天的第一句對話。

    明明這樣久沒見,可是如今碰面,卻像是昨天才分開一般,對待彼此的態度竟然那樣自然熟稔,讓承影自己都暗暗驚訝。

    戴上頭盔,她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腰。機車速度狂飆起來,凜冽清新的風從耳畔兩側呼嘯而過。她湊在他肩頭,大聲地指著路。

    其實這樣的重型機車肯定是不被允許上路的,因此她引著他往偏僻處去。

    城市正在擴建,新城一帶尚是個大工地,人煙稀少。北方的馬路又直又寬,車子開在上面幾乎一點阻礙都沒有。

    他們迎著西面逐漸下沉的夕陽,倒有一種追趕著落日的感覺。

    最後,沈池將車停在江邊,兩人摘下頭盔和風鏡。

    這條江貫穿了整個城市,是這裡居民的水源。江面上平靜地折she著最後一線餘暉,細小的波光正自微微粼動。

    江邊風大,帶著一種乾燥刺骨的冷,從承影的臉頰邊掠過,早已將她的頭髮拂得亂七八糟。

    方才車速太快,她雖戴著手套,可十根手指還是凍得冰涼,動作都變得不怎麼靈光。結果她正低著頭跟手套較勁,旁邊便伸過來一雙手,直接將她的雙手握住,輕巧地替她摘了手套。

    沈池的動作十分自然,偏偏又因為太過自然,倒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密。並且這份親密很正經,就像他平靜自若的表情一樣,沒有絲毫狎褻的意思。

    她說了聲:「謝謝。」同樣淡定自若地調轉了視線,雙手從後面攏住頭髮,將它們隨意繞了兩圈,再用一根發圈扎住。

    沈池望著平靜無波的江水,突然說:「你今年22歲了吧?」

    她點點頭,不明所以地再度看了看他。

    他淡笑一聲:「和16歲的時候沒什麼區別。」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指行為舉止,還是身材長相?

    「其實我已經很多年沒騎過車了。」他又說。

    「那你這麼多年都在幹什麼?」

    其實她只是順口問的,沒想到他偏過頭來,視線落到她的眼睛裡,似笑非笑地說:「你應該不會想知道的。」

    他越是這樣講,反倒越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其實她並不傻,雖然涉世未深,但多少也能猜出一二來。那趟雲南之行,陣仗大得已經足夠讓她吃驚了,如今他在這裡弄來一台限量版的哈雷,又堂而皇之地開在大馬路上,一副有恃無恐樣子招搖過市,總要有點底氣,才能做出這種事來。

    可是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沒興趣對她解釋自己的職業,只是順手將頭盔遞還給她,「走吧,帶你去吃飯。」

    他是第二天一早的航班,來這一趟仿佛只是專程為了兌現承諾的。

    而她為了他,也翹掉了晚上的兩堂基因分子生物學。

    打電話給舍友幫忙應付點名時,他正好在旁邊,似乎聽得有趣,墨黑的眼眸微微閃了閃,待她掛掉電話才問:「下午我找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解剖實驗。」她一邊說一邊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

    「不怕血腥?」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帶血絲的牛肉。

    「不怕。」

    「你確實具備做醫生的素質。」他朝旁邊比了個簡單的手勢,立在一旁的白衣服務生立刻上前給杯子裡添了些紅酒。

    她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再喝下去我就要醉了。」

    其實是真的不勝酒力,僅僅小半杯的紅酒,已經讓她有了輕微的眩暈感。

    坐在對面的英俊男人笑了笑,向她保證:「我會把你送回去的。」

    他晚上住在喜來登,吃飯的餐廳就在酒店一樓,晚飯結束後她本想自己回去,可他已經安排好了車子,就等在酒店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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