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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聽到沈池應了聲「好」,承影才掛掉電話,再度皺眉看著那幾個堵在門口爭吵不休的男男女女,終於忍不住拿水筆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他們安靜:「請你們到邊上解決完了再回來,別影響後面的人看病。」又吩咐站在一旁勸架的小護士:「把他們帶到外面去。」
吵架的人當中,有個中年男人的嗓門特別大,立刻不服氣地叫嚷起來:「剛才叫號的時候你們根本沒人應,現在明明已經輪到我們了,憑什麼要把我們趕到外面去?」
他一手攬著自己的妻子,大步流星地擠了過來,對承影說:「醫生,我老婆發燒頭痛,你快點給她檢查一下!」
結果他話音未落,另一撥人也馬上沖了上來,堪堪擋在他與承影之間,堵得密密實實。
他們人多,看樣子都是兄弟姐妹,同樣不甘示弱:「你可真好意思說!我們在外面排隊的時候,你和你老婆還沒來呢!」
「……就是啊!我們剛才只是帶老太太去了趟廁所,回來就發現你插隊!怎麼,你還有理了你?」
「誰讓你們集體往廁所跑的?叫號叫過了能怪誰?我看你們這就叫做占著茅坑不拉屎!」中年男子罵得口無遮攔。
「誒!怎麼說話的你!……」
那一家人只一個女的護著老太太,其餘幾個都已經沉了臉色,衝上前指著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卻冷笑連連:「老子就罵你,怎麼了!」
……
一群人擠在急診室里吵得不可開交,脾氣竟一個比一個暴躁,很快就伸出手去互相推搡。
承影被堵在座位上進退不得,本想開口勸阻,但聲音早已被淹沒在一片叫罵聲中。這時又有兩個護士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勸阻,可都是年輕女孩子,不但拉扯不住反倒被推到一旁。
最後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大約是氣得急了,竟隨手抄起承影桌上的一隻筆筒,朝對方扔了過去。
這一下,徹底亂了套。
只聽嘩啦啦幾聲聲響,能被拿來當作攻擊武器的東西全都遭了殃。承影的手邊原本有隻喝水的玻璃杯,她這一整天因為忙,也沒顧得上喝幾口,此時卻被人狠狠舉起來。
幾秒鐘之後,玻璃撞擊到牆面的聲音伴隨著幾聲此起彼伏的低呼,終於讓菜市場般的診室短暫地安靜下來。
玻璃碎片和著水花四濺紛飛,有個小護士驚叫道:「晏醫生!」
承影用右手按住右邊額角,然後翻開手掌一看,竟是一片鮮紅的血漬。
之前還在大打出手的肇事雙方此時都不禁呆住了,只是微愣地看著幾個護士擠到承影跟前問詢察看。
原本只想攻擊對方,卻沒料到誤傷了醫生。
承影吸了口氣,皺著眉頭擺了擺手,說:「沒事。」她一邊繞開那兩家人往外走,一邊冷靜地交待:「小李,你們幾個把這裡收拾一下,順便等保安過來。我去處理一下傷口。」
她到了護士站,讓人替她沖洗傷處。沒想到傷口竟比她猜想的要深,做完消毒處理後又fèng了兩針,壓上紗布才算了事。
「這算不算工傷?」包好傷口後,她對著鏡子照了照,不免苦笑著自嘲。
行政主任過來看了之後,特意批准她休假一天,又打算安排車子送她回去。
她婉拒了院方的照顧,堅持自己開車回家。
其實額角還是疼,之前又流了不少血,車子開到半路上,竟覺得頭暈目眩。
最後不得不靠在路邊停下來,她趴在方向盤上歇息了片刻,才拿出手機給沈池打了個電話。
事實上她很少主動向他尋求幫助,即便真有困難,也只是首先打給陳南。只不過,今天、此刻,她疑心自己真是失血過多所以犯迷糊了,要麼就是因為通話記錄里沈池的名字恰好在最前面,所以自己才會這樣順手地撥給他。
他到得很快,甚至快得出乎了她預料。
車子臨時停靠的地方並不好找,而她又頭暈想吐,根本沒本事把周邊的環境描述得太詳細,可他居然這麼迅速就找到了她。
從車裡被扶下來的時候,她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覆著紗布的額角停留了一會,俊修的眉微微皺起來。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但他最後一個字也沒說,只是將她送到他的車上。
家中的阿姨知道她的習慣,為避免傷口沾水,只得在浴缸里預備好了熱水,又仿佛是擔心,於是特意叮囑:「您這傷口遇不得水的。」
承影打起精神笑一笑:「我知道啊,別忘了我是醫生。」
可是醫院裡病菌那麼多,不洗澡實在沒辦法上床休息。
cháo濕的蒸汽氤氳在浴室里,梳妝鏡上模糊一片。她脫掉衣褲,又拿手在鏡面上擦出一小塊來,正看著額頭上那惱人的白色紗布,玻璃門突然就被人打開了。
沈池的出現令她嚇了一跳,條件反she般地去拿架子上的浴巾遮擋,卻聽見他在身後說:「到底怎麼回事?」
「病人之間有糾紛,不小心傷到我的。」她拿浴巾在胸前象徵性攔了一下,才轉過身:「這種問題可以等我洗完澡出去後再問嗎?」
沈池沒做聲。
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之遙,全身上下近乎赤裸,瑩白的肌膚在熱氣包裹下泛著一種仿佛象牙般柔潤的光澤,也因此更顯得額角那一塊有些刺眼。
他問:「流了很多血?」
「嗯。」
「痛不痛?」
「……還好。」她突然沉默下來,隔著迷濛的水汽,觸到他沉沉的目光,心底的某塊地方竟似微微有些鬆動,只因為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聲音很低,低得近乎溫柔。
可是,溫柔?
這多麼不現實。
他與她之間,仿佛早已沒了這兩個字存在的空間。
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幻覺吧。
這浴室里的霧氣太重太cháo濕,柔化了彼此的眼神和聲音,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誰知她心裡的念頭未歇,就只見他走到浴缸邊微微彎下身體,拿手指試了下水溫,回頭說:「過來。洗完了早點上床休息。」
她卻愣了愣:「你不出去?」
他看她一眼,「你不是一直頭暈嗎?我不想你待會兒暈倒在這裡。」
見她仍舊站在原地沒反應,他索性走過去,直接伸手拉開她擋在胸前的浴巾,半攙扶半強迫地硬是將她塞進了盛滿溫水的浴缸里。
他的動作有點蠻橫粗暴,可是她也沒什麼力氣同他抗爭。
其實她確實頭暈,而且浴室里空氣不太流通,越發讓她感到精神不濟。
但更多的,卻是吃驚。
她整個人浸泡在水裡,他就站在浴缸邊,倒讓她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可他仿佛沒有察覺她的心思,只是半蹲下來,撞上她更加訝異的眼神,他的語氣反倒是輕描淡寫:「我幫你洗,或者我看著你洗,你選哪個?」
能不能兩個都不選?
但話到嘴邊卻又被全數咽下。不得不承認,洗澡的時候還有人旁觀,確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那隻溫熱的手掌隔著濕滑的浴液在光裸的背部不輕不重地遊走。
隨著水溫的下降,浴室里熱氣也在逐漸減少。可承影坐在那裡,卻仿佛越發的頭重腳輕。
近乎密閉的空間裡,沒有人講話,只有偶爾的水花激盪聲。額角隱隱作痛,痛得什麼都思考不了,卻又似乎在這瞬間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從前倒是經常一起洗澡。
淋浴,或是浴缸,他們都試過。在水裡仍舊激情纏綿,仿佛難以分開的連體嬰一般。
那個時候不管當著他的面做什麼,好像都是十分正常而又自然的事。濃情蜜意,能將兩個人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她總喜歡隔著淋浴下的水流同他接吻,眼睛被水沖得睜不開,於是只依靠嘴唇和手指去細細密密地感受對方。
那是最真實的接觸,也是最直接的表達。
那樣的吻和愛撫,讓她每每都不忍結束,總會生出地老天荒的夢想。
那些往日的零碎片段一一從腦海中掠過,仿佛發黃老舊的電影膠片,極緩慢地倒帶。最後,她竟似有點迷糊了,分不清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身體微微偏過去,將下巴擱在他的肩頭,緩慢閉上眼睛,「很暈。」
她的語氣低微模糊,其實更像是夢臆的呢喃,濕潤的眉睫都在極輕地顫動著。而他也只「嗯」了一聲,很快便放掉浴缸里的水,又扯過浴巾將她整個人包住,打橫抱了起來。
她仍沒睜開眼睛,臉頰若有似無地貼在他頸邊,低低地提醒了句:「你的腰傷……」
他沒作聲,將她抱到臥室床上躺好,自己才在床邊坐下來,說:「你睡一會兒。」
他的樣子似乎是想離開了,她「嗯」了聲,手指原本還拉扯著他腰側的衣料,這時不禁慢慢鬆開來,沉默地收回到薄被下。
誰知沒過片刻,指尖卻被他伸手進來握了握。
她沒動,連呼吸都是輕微勻停的,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的聲音:「還痛嗎?」
正值傍晚。
落日的餘暉透過寬敞明亮的落地玻璃,傾斜著灑在床畔。
她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動作極輕。
仿佛此刻是一場夢境,而已是這樣的久違。所以她沒有睜眼,生怕夢會醒,更怕眼裡突然湧起的莫名疼痛會以另一種形式傾泄而出。
傷口下的血脈一下一下跳得很快,其實是有一點痛的,但她一聲不吭,手指在被子下面微微動了動,仿佛猶豫和掙扎,但最終還是與他纏繞得更緊。
……
日影偏移,光線一點一點從床沿溜走,悄無聲息。
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承影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朝左邊側著睡的,枕著沈池的手臂,而他就在她身後,似乎也睡著了。
她睡得太沉,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上床來的。
他的一隻手臂被她枕著,另一隻則搭在她的腰上。
這樣親密的睡姿,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她居然已經想不起來了。
她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沒想到只這樣一個微小的動靜,就把他給吵醒了。
沈池一向淺眠,在黑暗中又目力極好,看到她正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自己,似乎精神比下午好多了,便問:「睡醒了?」
「嗯,……幾點了?」
她想去找手機看時間,結果搭在腰間的那條手臂已經先一步探到她這側的床頭柜上,拿過手錶看了看,「八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