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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那麼一個月之內,你會得到滿意的結果。」
「一個月啊……」沈池停下來思索了兩秒,「我這邊可沒辦法給你同樣的時間保證。」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上表情似乎有些遺憾,但語氣里卻是堂而皇之的半分愧疚都沒有。
韓睿微微一笑,也不介意:「不急。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好。」沈池親自執了茶壺,為對面的空杯子再次添滿茶水,笑道:「那就祝我們交易愉快。」
「這不是第一次,但希望是最後一次。」韓睿舉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世事難料,我從不說這種話。」沈池的笑容裡帶了點高深莫測的意味,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才一邊捻熄菸蒂一邊接起震動了半天的手機。
對方在電話里匯報:「……影姐和韓太太去了東城夜市,我們一路遠遠跟著,現在她們兩個人似乎在找大排檔。」
「大排檔?」沈池低頭看了看腕錶,隨口說:「隨她們吧,你們盯緊一點就行了,別出岔子」
「知道。」
「去吧。」他掛斷了手機,又不禁再一次確認了一下時間。
離她吃完晚飯才過了一個小時而已,怎麼餓得這麼快?
可是,這兩年她同他在一起的時候,食量看上去卻總是小得可怕。
所以他已經很少和她一起吃飯了。面對著他,她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只會令他也沒了胃口。
想到這些,他下意識地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點燃的時候只聽見韓睿說:「什麼時候有空去我那裡,你還沒見過我兒子吧。」
「兒子?」攏著火焰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他抬起頭來說:「你什麼時候當了爸爸,我都不知道。」
「那小子兩周歲還不到,帶出來不方便。」
「那要恭喜你一聲了,明天先幫我帶份禮物回去送給小傢伙,改天我再去看他。」沈池淡淡一笑,動作熟練地合上打火機。眼底被這簇倏然明滅的火光映襯得幽黑深遠,他微偏過頭,漫不經心地抽了兩口煙,隔著一層虛白的煙霧,看向窗外的夜景,一貫淡漠穩定的眼神難得顯得有些飄渺。
幾乎是同一時間,承影終於領著方晨在一家大排檔門口坐下。
連接女性之間友誼的捷徑通常只有兩條----購物,和食物。
方晨用紙巾將泛著油光的摺疊桌面略擦了一遍,又和承影一起拿開水燙了碗筷,才聽承影說:「這家的燒烤是全雲海最一流的,你待會兒一定要嘗嘗。」
「你對這裡很熟悉?」方晨饒有興趣地環顧四周,明明夜幕才剛剛降臨,但這家店的生意已經好得不得了,擺在門口的桌子有八成都被占滿了。四周燈火通明,幾個服務生正整箱整箱地往外搬啤酒。
承影將燙好的碗筷一一擺上,說:「我剛到雲海的時候常常來。」
「你不是本地人麼?」
「不是。」
「那麼你跟沈池是……?」
「在我來雲海之前就已經認識他了。」仿佛是猜到方晨的意思,承影微微頓了一下才說:「但我最初會定居在這裡,只是因為工作的原因,跟他沒什麼關係。」
「原來如此。」方晨說:「聽沈池講你是醫生。」
「嗯。」
方晨讓人開了瓶啤酒,倒上兩小杯,笑道:「這個職業很好。來,我敬你吧。」
「敬什麼?」承影微微彎著嘴角,等待下文,心情看似不錯。
「敬救死扶傷!」
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聲音,卻令承影有點恍惚,她喝完酒才鬼使神差般地回憶起來:「救死扶傷這個詞,沈池第一次知道我的職業時,好像也是這樣評價的。」
「是麼。」方晨只當是打發時間,邊吃東西邊好奇地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台北,我認識他的時候,還在念高中……」
多麼奇怪,對著一個尚算陌生的女性朋友,她似乎反倒能夠坦然地聊一聊自己與沈池之間的事情。
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平時被深深地鎖在腦海的最深處,輕易不肯也不願再翻動它。可是就在今晚,坐在喧鬧嘈雜的路邊,她才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原來竟是這樣的好。
明明已經隔了這樣久,但她竟然全部都記得。
插pter6 重疊
其實早在那個清晨,沈池帶著刀傷脅迫她替自己包紮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一面了。
那時候,她剛到台北還沒多久,最先認識的倒是沈池身邊的一個弟兄,名叫宋鈞。
宋鈞是當地出了名的小混混,當時也不過才十七八歲,明明是個長相清秀的大男孩,可偏偏性格頑劣反叛,打架鬧事總少不了他。某次他在學校大門外頭亂溜達,冷不防撞見剛剛放學的承影,之後便發動了猛烈而直接的攻勢,連著好幾次約她吃飯看電影,卻都被她巧妙地避開了。
誰知她越是躲,他就仿佛越是覺得有意思,最後竟發展到蹲在校門口特意堵她,一天兩次,並樂此不疲。
要說一點都不害怕,那是假的。
初到台北,在那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她似乎總是缺少安全感。班上也有玩得要好的女同學,聽說了她的情況,便自告奮勇每天陪她上下學。
可總難免有落單的時候。
那天死黨阿珍不在,她下完自修課,遠遠就看見那個已經很熟悉了的身影,穿著白T恤和淺藍色的破洞牛仔褲,染著一頭黃毛,正靠在大門口的牆壁邊抽著煙。昏黃的燈光下,又隔著一些距離,其實他的面孔不甚清晰,倒是左耳垂上的耳釘閃閃發亮。
連續一個禮拜都被這樣精神折磨,承影幾乎有種瀕臨崩潰的感覺。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招惹上了這種人,像個牛皮糖,甩都甩不掉,簡直如影隨形。
偏偏那天晚上特別黑,月亮被雲翳遮得嚴嚴實實,沿途的路燈光線幽暗,她抱著書包越走越急。可是,無論她走得多快,身後始終有人跟著自己,不遠也不近,就那麼亦步亦趨地跟著,偶爾還會弔而啷噹地吹聲響亮的口哨,輕浮地喊她的名字,明顯就是以捉弄她為樂。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受夠了!既不想回頭答理,又實在煩得要命,心中很有一種明天就去辦理休學手續的打算。
所以,當她拐進回家必經的那條小路,卻險些不小心撞進一個陌生懷抱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想都沒想就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語氣懇切地求救:「請你幫幫我……後面有壞人跟著我,我很害怕!……」
事後想起來,這樣的求救,本身就是一種極為危險的行為。
夜那樣黑,路又偏僻,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就已經將那個人當成了救星。
其實是她低頭走得太急,撞到他的時候,因為距離太近,她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煙糙味,混在另一種冰涼的、仿佛薄菏一般的氣息里。
碎冰一般,凜冽而沁人。
初夏的一陣夜風沿著牆角悄然拂過。
她走投無路般抓著他的手臂,觸到的是棉質的襯衣衣料,十分柔軟,還帶著陌生男性的體溫。而說話的同時,她也微微抬起頭,終於有時間看清楚那人的臉。
此時,遮蔽滿月的雲層恰好被微微吹散開來。
天際那一點隱約的銀白月光正好就掃落在他的側臉上,年輕而又英俊的線條被勾勒得無比清晰。她看見他微微垂下目光,也正同樣地看著自己,眼底是一片異乎尋常的深亮。
她慌不迭路,而他卻無比鎮定,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伸手推開她,而是不緊不慢地轉移了視線,朝著她身後看過去。
仿佛有人壯膽,她也跟著回過頭。
宋鈞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隔著十餘米的距離,臉上還是一貫散漫不羈的表情,只不過語調忽然變得正經了,耳垂上的耳釘閃了閃,很快便開口喊了聲:「老大!」
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就聽見身旁的年輕男人說:「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人有一副極其好聽的聲音,在深夜的空氣中慢悠悠地划過,帶著近乎慵懶的磁性。而她卻只是愣了片刻,手便微微一抖,仿佛被人拿開水燙了一下,十分迅速地從他的手臂上滑了下來。
她往旁邊退了兩步,不禁一臉戒備地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穿著黑色長褲和黑色的棉質襯衣,袖口隨意地半卷著,一隻手還插在褲子口袋中,看到她瞬間受驚的表情,他似乎覺得好玩,薄唇邊露出一點十分輕微的笑意。
「這麼說來,是英雄救美了?」方晨聽得有趣,忍不住笑著打斷道。
「也算不上。我倒是情願當時沒被他救。」
因為想到後來的種種,承影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思曲折迂迴,可方晨哪裡聽得懂,只當她是開玩笑,不禁感嘆:「這樣的相遇方式稱得上浪漫了,倒像書里的情節。」
承影端起酒杯,冰啤順著喉嚨一路滑下,但那一點苦澀卻始終纏繞在舌根久久不退。
她換了個話題,問方晨:「一會兒還想去哪兒逛逛?有什麼東西想買的嗎?」
「你陪我去買玩具吧。」
「玩具?」她似乎有些訝異:「你有孩子了?」
方晨彎著眼角笑起來,放下筷子:「怎麼,不像麼?」
承影打量了她一下,搖了搖頭。
其實是真的看不出來,大約是因為方晨身材保持得太好,根本不像生過孩子的人。承影有點走神,耳邊就聽見方晨問:「你呢,有孩子沒?」
她怔了怔才說:「……沒有。」回答這兩個字的時候,氣息不禁有些凝滯,仿佛一時間酒氣上涌,沖得她胸口犯堵,就連鼻腔都難受起來。
第二天下午,沈池親自將韓方二人送去機場,看著他們過了安檢,他才摸出手機來,按下快捷撥號鍵。
等待音響了很久,就在他準備掛斷的時候,聽筒那邊才傳來一聲平淡的應答。
他說:「方晨讓我轉告你,有空去C市玩。」
「……替我謝謝她。」
他聽見那邊聲音嘈雜,似乎正有人大聲爭執,便問:「出了什麼事?」
「沒事……幾個病人在為插隊的事吵架……我不和你說了,先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