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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55:26 作者: 晴空藍兮
大門打開,秋季燦爛的陽光一下子湧進來,炫目得令人幾乎眼花。
承影對著外面逐漸熱鬧鮮活起來的世界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裡並不希望下一次還會和這個男人再遇見。
這件事就像一個秘密,被深深地埋在承影心裡,從沒跟任何人提起。
那天早晨她忐忑不安地跑回家,迅速換了身乾淨的校服,又在水池邊處理了髒衣服上的血漬,確定不會被姑姑發現異常後,才匆匆忙忙趕去學校。
最後當然遲到了,所幸老師並沒有懲罰她。
到了下午,丁麗珍返校上課,一見面就興沖沖地湊上來說:「告訴你一件事哦,張老師生病了,要請假半個月呢。」
下午他們班正好有節美術課,任課的張老師風評一向不太好,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常把表現欠佳的同學諷刺得體無完膚,並以此洋洋自得。
張老師生病的消息很快傳開來,一下子教室里就爆發出歡呼雀躍的叫好聲。承影初來不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家這個樣子,氣氛與自己以前念書的地方全然不同,不禁感到新奇。她攏住桌上的畫筆,問:「沒有老師上課,那我們怎麼辦?」
「聽說會有代課老師哦。」阿珍趴在桌子邊,笑嘻嘻地小聲說:「而且還是個大帥哥!」
看到好朋友一副滿面紅光,雙眼幾乎就要冒出小心心的樣子,承影忍不住單手撐住腦袋笑罵:「你花痴啦!」
「我是花痴呀,難道你不是嗎?」阿珍就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女孩,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從不遮掩。
十六七歲的少女,對帥哥這種動物天生缺乏免疫力。承影一聽也來了興趣,於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憧憬著,直到上課鈴響。
代課老師十分守時,幾乎就在鈴聲落下的最後一秒,不緊不慢地踏進了教室。
有那麼一瞬間,之前還吵吵嚷嚷的課堂像是被突然施了什麼咒語一般,一下子地安靜了下來,空氣仿佛被凍結住。
每個人都望著門口的方向,目光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好奇和驚艷。
卻只有承影是個例外。
她看著那道修長俊挺的身影走上講台,只覺得目瞪口呆。面對著新來的老師,周圍每個人的眼睛大約都在發光,就只有她,似乎眼前一片漆黑,一雙耳朵嗡嗡直響。
接受著數十雙目光的審視,那個年輕的男人面不改色,語氣淡淡地說:「大家好,我叫沈池,你們可以叫我沈老師,也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低沉清冽的嗓音終於把大家給喚醒了,教室里一瞬間又爆發出一陣極細微的高頻率討論聲,還夾雜著數位女生的抽氣感嘆聲。
班長忘了喊「起立」,而他似乎根本不以為意,等待了片刻才繼續說:「我只是臨時代課,也許只上今天這一次,所以就不浪費時間了,我們直接上課怎麼樣?」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將帶來的畫具放下,兩隻手閒閒地插在長褲口袋裡,慢悠悠地走到第一排課桌邊上。
因為那裡有個男生提出疑義:「老師,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老師。」
承影一動不動地盯著沈池,只見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確實不是,今天只是受到校長託付,臨時代一節課。」
他的表情溫和親切,就連聲音都斯斯文文,與早上那個渾身血腥氣息、眼神鋒銳冷淡的強悍形象判若兩人。
承影一時回不過神來。
下午的陽光穿透窗戶,正好落在他身側,令他整個人都仿佛陷在光與影的交疊處,愈發顯得俊美清雋。
那件白色棉質襯衫被他穿得十分合身,兩顆領扣被解開,袖口卷得很隨意,但又莫名的有型,配著直筒休閒褲和休閒鞋,看上去比在座的學生大不了幾歲。
一聽說他不是真正的老師,課堂氣氛立刻比之前輕鬆了不少。之前還在竊竊私語的女生們也明顯更加大膽了,除開討論之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個從天而降的漂亮男人,激動興奮的神情全都掛在臉上,絲毫不加掩飾。
「真的是超級帥耶!」承影耳邊傳來阿珍的聲音。
她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聲,還在想著早晨的事,結果沈池似乎不經意地忽然調轉了目光,視線堪堪從她臉上掃過。
對視大約只有一兩秒鐘,承影下意識地愣了愣,而他已經不動聲色地移開了注意力,轉頭去解答另一位女同學的問題。
那女生問的是:「沈老師,請問你今年多大?」
「我猜絕對不會超過22歲啦!」她旁邊的一個男生大大咧咧地插嘴。
「你的眼光不錯。」沈池對那男生笑了一下,從側面默認了這個答案,「希望等會兒畫人物肖像的時候,你也能把模特的結構線條畫得夠精準。」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從畫夾中抽出一張名單來,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便看向所有人:「誰願意自告奮勇當模特?」
見大家都不吭聲,他才慢悠悠地補充道:「不需要脫衣服的。」
一句半開玩笑的話,令一群少男少女鬨笑開來。平時幾個調皮的男生開始互相推搡著「舉薦」,大約是想看對方出醜;也有條件不錯又活躍大方的女生打算自己舉手。
結果也不知是誰提了句:「沈老師,我看你身材這麼好,不如就你來給我們當模特怎麼樣?」
那人聲音頗大,很快就引來四面八方的附和。承影聽見阿珍在旁邊一個勁兒地低呼:「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流鼻血了……」
阿珍捂著心口的模樣終於讓她忍不住笑了聲,而沈池也笑了,那雙狹長深秀的眼睛在強烈的日光光線下微微眯起來,對這個提議不置可否,只是輕輕抖了抖手上的名單,說:「那我就隨便挑一位同學了。」
承影忽然就有點擔心起來,她不確定剛才那短暫的對視是否讓他認出了自己,倘若有,那麼他會不會恰好就點中她的名字呢?
她很後悔,早知道當時就隨便編個假名字告訴他好了。
結果卻是她杞人憂天了。
沈池選中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身材略微有些矮胖,長得像成年後的郝邵文,也是班上的活躍分子之一。
那男生被請到前面,坐在高凳上,不得不老老實實當模特。而沈池依舊插著雙手,站在一旁講解素描要點。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緊不慢,就連站姿也十分悠閒放鬆,不像是在上課,倒更像是午後閒聊。
短短一堂課的時間,幾乎所有女生的心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俘獲。
趁大家動筆作畫的時候,沈池沿著過道巡視了一圈,中途從承影身旁經過。她刻意垂著眼睫,讓心思都集中在紙和筆上,可還是隱約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仿佛新鮮的薄荷浸在浮冰里,又清又冽。
這樣的氣息帶著一絲危險的侵略性,這才是他帶給她的真正感覺,而非在這課堂上幾十分鐘裡,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假象。
事實上,在許久之後,她始終對他存著一種極其矛盾的感情。這樣一個男人,太神秘,太危險,每多靠近一分都會讓她感覺自己隨時會被化成灰燼。
插pter3 距離
7月末,罕見的強颱風「漢諾」在東南沿海一帶正面登陸,一夜之間,多個城市遭受到狂風暴雨的猛烈侵襲,雲海市也沒能例外。
這是承影自台北參加完學術研討會回來後,第一次在雨天開車。
她將車載廣播調大聲了些,電台里兩位主持人正在連線前方報導,第一時間傳遞有關這場暴風雨的最新消息。
雨刮器感應著雨量,正用一種極緊促的頻率來回擺動著,但擋風玻璃上仍舊視線不清。承影儘量放慢了車速,從醫院回來的這一路上事故不斷,加上城市排水系統有崩潰的趨勢,路面狀況已經十分不好,寬敞的馬路上車流緩慢,明明沒開幾公里,卻花了平時近一倍多的時間。
她倒是不怎麼急的,常年的職業習慣已經將她修煉得極有耐性。
有一次難得放假出遊,她自己開著車去山上打算清靜清靜,結果車子壞在半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不是那種著名的旅遊風景區,真的就是一座荒山,就連手機信號都時有時無。
可她只給4S店打了一通電話,便安然地坐在車裡看專業書,直到4S店的工作人員趕過來敲她的車窗,這才恍然發覺天色都已經擦黑了。
而就在那天晚上,當她坐著店裡的車剛剛回到山腳下,陳南他們就趕到了。被齊刷刷的六束車燈一晃,她頓時就覺得頭暈起來,換車的時候跟陳南說:「我餓了,先找個地方吃飯。」
後來陳南將她送到平時慣去的一家會所,坐在一旁看她慢悠悠地享用完晚餐之後,才不得不開口央求:「影姐,下回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你的行蹤,免得再發生今天這種事。」
她知道他怕什麼,卻也只是不以為意地哂笑一聲:「我害你挨罵了?」
「那倒沒有。只是一直聯繫不上你,我領著弟兄們差點把整個雲海市翻過來,太費勁。」
這話倒沒誇張,陳南他們真心要找一個人,是能在雲海市里一寸一寸翻個底朝天的。
雖然心裡壓根沒把這次的事故當回事,但後來承影到底還是稍微改了改作風,只要心情不算太壞,平時她都會和陳南保持聯絡。主要還是不想讓一幫子無辜的人難做,畢竟沈池的脾氣不是那麼好撩撥的,真動起怒來陳南他們未必承受得了。
不過,一想到那姓沈的,承影的頭就開始痛起來。她伸手調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順便關掉電台。
車裡安靜下來,車窗外嘩啦啦的雨聲頓時變得格外清晰,連同著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吵吵嚷嚷。
市區里禁鳴已經許多年,可是很多人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稍不順暢就長摁著喇叭不放。承影被後面那輛車製造的噪音吵得實在沒有辦法,額角隱隱作痛之勢越來越明顯。
前面的車子也是三步一挪,前面的那兩盞剎車燈漫天雨幕里變成兩團模糊的紅光,令她不禁有點晃神。或許只是那麼一秒鐘的時間,可是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也只來得及重重踩下剎車,才不至於貼上前車的尾部。
不過幾乎也就在同一時刻,她感覺車身震了一下,儘管外面雨聲漸大,但仍舊清楚地聽到撞擊聲,來自車後方。
車外是傾盆大雨,後視鏡里幾乎看不清東西,但承影還是知道後面那輛車裡的人很快就下了車。也正因為這樣一停,後面幾乎立刻便堵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催命般響起來。